二人行色匆匆,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直到来到书房附近的回廊下,顾承霁才停下脚步,扶着廊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李大,”他缓过气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如鹰,“明日一早,宵禁解除后,你立刻带两个人出城,悄悄去破庙那边查探。务必确认现场没有遗漏的痕迹,尤其是……”
顾承霁没有把话说透,可李大跟随顾承霁多年,自然懂主家的意思,立刻躬身应道:“老爷放心,小的明白,一定办妥,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顾承霁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则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烛火下,他看着案上堆积的公文,却没了半分心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谢宴,真的死了吗?
顾承霁离开后,顾斯年也没在堂屋多待,径直转身,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
院里的下人都在罚跪,房内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连门帘都是半掩着的。
他轻轻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屏风外矮凳上的顾嘉言。
顾嘉言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只用一根银簪固定着。
她从小便要强,性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李清岚,当初被休弃归家,面对满城的流言蜚语,她依旧挺直腰杆,每日读书刺绣,从未在人前露过半分脆弱。
可此刻,她却没了往日的精气神,脸颊消瘦,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像是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柱。
听到脚步声,顾嘉言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顾斯年脸上。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圈,从额角的碎发到沾着尘土的衣摆,直到看到上边的点点血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了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长姐。”顾斯年轻声唤道,语气里满是宽慰。
“我没事。”顾嘉言睁开眼,泛红的眼眶里还含着泪,却强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试图掩饰自己的脆弱。
屏风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混着顾嘉宁呓语般的呢喃,让人心头发紧。
顾嘉言的目光复杂地转向屏风内侧,那里是她的亲妹妹,也是被谢宴伤害的人。
可一想到谢宴的下场,她的心里竟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茫然。
她很快收回目光,对顾斯年道:“你进去瞧瞧吧。”
说完,顾嘉言便撑着凳子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魂不守舍地走了出去,长长的裙摆扫过地面,没发出半点声响。
谢宴啊谢宴,你如今生死未卜,竟仍能牵动顾家每个人的心绪,真是荒唐又可气。
他收回思绪,绕过雕花屏风,踏入了顾嘉宁的卧室。
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熏香,试图压下那股苦涩。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顾母李清岚和顾嘉宁两人,显得格外冷清。
李清岚坐在床边,将顾嘉宁的上半身轻轻揽在怀中。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只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另一只手握着女儿滚烫的手,嘴里哼着儿时哄她们入睡的歌谣。
那歌谣旋律轻柔,此刻听来却满是心酸,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眼神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顾嘉宁蜷缩在母亲怀中,双目紧闭,她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急促而不稳,虽看似睡熟,却时不时从喉间溢出细碎的哭声,像是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偶尔还会含糊地念着“求求你……不是我……”,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李清岚心上。
见顾斯年进来,李清岚只是轻轻抬了抬眼,随后朝他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惊扰女儿。
顾斯年会意,放轻脚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顾嘉宁苍白的小脸上,眉头微蹙。
李清岚又这样抱着顾嘉宁安抚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她在药物的作用下呼吸渐渐平稳,眉头也舒展开来,彻底睡沉过去,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在枕头上,掖好被角。
随后李清岚才起身,动作轻缓地带着顾斯年来到外间的堂屋。
刚一坐下,李清岚便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却只是摩挲着杯壁,没有喝。
她没有问破庙里发生的具体细节,只是抬眸看向儿子,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片浓烈的恨意,直截了当地问:“谢宴,他真的死了吗?”
“火势太大,凭他自己,绝无逃生可能。”顾斯年如实回答。
这并非假话,若不是他及时施救,谢宴自己确实逃不出来。
听到这话,李清岚先是怔了怔,随即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压抑多日的释然。
可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好!好啊!”她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畅快,“那个孽障,终于死了!他总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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