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共赴地狱
“你身上有阿修罗的血统，如果我带你强行穿过罗睺的结界，你将被挫骨扬灰。”帝释天看着潮湿的地面：“我要震裂这大地，你必须紧紧呆在我身边，我们将坠落到忘川之中，忘川之水直通冥界，你若与我分散，极有可能顺流而下直通轮回。”
“直通轮回？”她有些茫然。
“如果你想转世为飞禽走兽，又或是恶鬼牲畜的话。”他故意吓她，眼神里全是不怀好意。
达达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走到他的身边。
他右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闭上眼睛，左手的小指与无名指微微卷曲，手臂缓缓向上伸展，口中默默念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这时上空不断有金色的光点向下坠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无数璀璨的金色星星一样的光芒汇聚成一条浩瀚的星河，将整个漆黑的洞窟都笼罩在了一层华丽的祥光之下。
兀地，他睁开眼睛，原本高悬上空的金色光点纷纷极速冲向两人脚下的地面，光点一入地面，便迅速与四周的光点相连，将地面划分成一块块一格格。所有光点迅速连接之后，只听一番巨响，那些被光线分割成碎块的地面纷纷下坠。达达只觉从裂开的地底传来一阵凄苦的恶寒，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随着他一起坠入这黑暗的深渊。
耳边的风，像是无数厉鬼在齐声哭号，狠狠扎进她耳朵，她将头紧紧埋着，尽量让鬼魅的疾风离她远一些。在这时候，她觉得一个有力的臂弯紧紧地圈住了她，她的心微微一滞，但随即她立刻伸出手试图推开他。
越推，他抱得越紧。
在这极速下坠的过程里，在这四面都是凄厉狂风的包围下，在她一次次心灰意冷终于心死之后，她真的有一种在义无返顾坠往地狱的感觉。
只是，她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帝释天，为什么在这一刻，却是拥有着特殊身份的他在她身边，陪她共赴黄泉。
空气不断变得潮湿起来，氤氲的水汽从最底下的暗河透上来，丝丝缕缕，网罗在她身上。
那就是忘川么，她怎么觉得，那是一条充满着绝望和哀愁的河，载着无数背负着前世种种孽劫的灵魂，通往下一场轮回，无休无止。
灵魂……轮回……婆雅会在这里么？！
达达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如果他在这里，她一定要找到他！
“你做什么？！”帝释天见她突如其来地挣开他，这让他猝不及防，想要再抓住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她缓缓脱离了他的怀抱，带着那一脸执着和孤勇，以及永不言悔的决然，朝着黑暗的最深处坠去。
“达达！”帝释天大喊一声，可是风已经吞没了他的话音，他立即解除了手里的法印，同样冲着那漆黑的深渊而去，甚至没有一丝迟疑的念头。
下坠的感觉就像是被吸进黑暗的腹中，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但却朝着一个方向，没有什么可以去设想的，或生或死，不过就是两个结果而已。只是她却多了一种感觉，这黑暗的尽头似乎正在召唤着她的到来，就像是婆雅，正在张开双臂微笑着迎接她，这让她把这个壮烈的过程，看作归途般坦然。
冰冷的湿气越来越重，刮骨般的寒风似乎要将她下坠的身体撕成碎片。急促的呼吸声被崖底的河水愈渐清晰的轰鸣淹没，风中的水气也越来越重，她已经感受到了这条河流奔腾的浪涛和四溅的水花。
最后，她感觉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寒冷刺骨的河水里，那一瞬间就好像是撞在了一块长满密刺的玄铁之上。仿佛每一滴水珠都成了锥子，将她戳得粉身碎骨，奇痛连同河水一并将她吞没，那河水一渗进她的皮肤，就像在活生生地剜割。这种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将她的呼吸和知觉夺走了，寒冷缓缓侵吞着她的四肢，顺着她的血脉缓缓流进身体里，再也感觉不到黑暗或光明，悲伤或喜悦。
她不知道顺着这条亿万年来不见天日的河流漂泊了多久。
当她从刺骨的寒冷中惊醒时，发现自己依旧漂流在河里，她模糊地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这里没有光，没有树木，没有泥土，什么都没有，只有不停流动着的寒冷的河水。这条河似乎并不欢迎她的到来，水像是充满了魔力，将她托在水面，这倒让她没有沉入水中的危险，但是却像是在凌驾着她，让她唯有躺在河水之上，随它一同漂流。
不知在这条暗无天日的忘川上漂泊了多久，远处有一片朦胧的光，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这一丛原本微弱的光晕却将这化不开的黑暗刺破，让她不禁重燃了希望。这片光是这条河流的指引，暗涌的水流朝着它缓满地流淌。
直到当她接近这片光时，才看到它是散落在河岸上的一丛丛白色花朵，她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河岸，这边的花却是红色。她极目细看，才发现这些光芒来自这岸上的一大片不见尽头的奇异花朵。
这些花唯有花茎却不见花叶，花瓣细长如丝如缕，微微卷曲，左岸为白，圣洁曼妙，右岸为红，瑰丽妖娆。最开始河岸两边都只有依稀几丛，然而越往黑暗深处，这些花愈加繁盛，直到茂密成海，再难以看清花与花之间有任何间隙。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在这浩瀚的黑暗里，这些顽艳怒放的花朵无声地抗衡着那阴沉如死亡般的气息。它们所汇聚的朦胧光晕让她像是在与之隔世相望，那壮美哀绝的花海，将她的眼她的心一并照亮了。
达达看得出神，脸颊却被迎面而来的什么东西拂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
越往前，她越感觉到这冰凉的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些藤蔓一样的东西，很轻很柔，还有一股幽幽淡淡的异香。
她也不怕，当看到又一小团黑影迎面而来时，她立即伸手摘掉它，举在自己面前，借着光晕细细打量。
这……其形状与阿修罗王宫中的曼陀罗并无二致，但是它的颜色却像是黑珍珠一般，形貌绮丽，并透着一层暗暗的幽雅的光。
这是黑色曼陀罗！传说只绽放在这世间最绝望之地的不祥之花！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前方，果然，一座由无数磷光所环绕的巍峨轮廓，已经隐约出现在这黑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