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烨眀保持着手指陆箐的姿势没有动，良久，才缓缓放下了手臂。
在这一刻，他似乎苍老了数十岁。
他缓缓放下手臂，叹了口气。
周围的卫士都一动不动，好像是石头雕成的一样，没有对赵烨眀的动作表现出任何一点的反应。
赵烨眀挥了挥手：
“去，抓捕那两个人吧。”
周围的卫士依然一动没动，但是四下里却传来了统一的声音：
“是！”
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人行动，但是整个都城确实开始变得暗潮汹涌了起来。
赵烨眀却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寝宫走去，像是已经知道了结果一样。
挥手赶走了要送皇帝陛下回宫的下人，赵烨眀就这么静静走在螭陛上，没有去看周围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景色，只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天上。
他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已经有四十五年了。
他用了六年时间登上了皇位，又用了三十九年来做成整个仪式。
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赵烨眀的走路姿势看起来竟有几分窈窕。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继续回正殿处理事务，而是就这么直接回了寝宫。
他躺在龙床上，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
那里有一大片油麦花。
最开始听说皇帝陛下想要在皇宫里种油麦花的时候，无论是大臣还是太监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震惊。
但是那已经是明良十二年的事情了，在赵烨眀的治理下，整个大明帝国经济再次繁荣，科技飞速发展进步，仓廪丰实，无灾无疫，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升，所有的人都觉得明良帝是一个明君，会带着整个帝国走向新的辉煌。
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不大兴土木，不爱好美人，不贪图吃食，更不斗蛐蛐、做木匠，也不想着修道长生。
只是每天兢兢业业地处理着国家大事。
那么这样的皇帝，只是想在皇宫里种一点油麦花，那又怎么样呢？
虽然按照惯例，有几个不长眼的御史还是上奏反驳，但是明良一反常态地忽视了他们的意见，甚至罕见地发了一次脾气。
于是第二天，在明良的寝宫后，就有了一大片油麦花。
在人工气候的精准把控，以及大量的移植的前提下，明良帝可以一年四季风任何时候都能欣赏油麦花。
赵烨眀看了一阵，忽然穿上了鞋子，也不顾仪态了，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径直走进了油麦花田之中。
在他的要求下，除了每天早上和晚上来养护油麦花的专门的人员，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花田。
再加上本来这里就是皇帝的寝宫的后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人不长眼往这边走。
所以现在四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金色的油麦花。
赵烨眀一路走到了油麦花的中央，就这么直直地躺在了花田里。
鼻子里沁满了油麦花的香味。
他就这么看着金色花海中露出来的湛蓝天空，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在拥抱着自己。
“也许，这次就要彻底失败了啊，烨眀。”
他喃喃地自语。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洁白而修长的手指，脑中却回忆起了半个月前他和世界意志的最后那一次沟通。
说是沟通，实际上也就是算卦。
他采用的是最为传统的龟卜，就是用火去烤乌龟的背甲，通过裂痕来判断事情的未来走向。
这本身也是一种仪式的体现。
得到的结果却让赵烨眀大惊失色。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无论他换了多少种解释的方法，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类似的。
他不信邪，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与材料，准备了一次梦境占卜。
通过他对于仪式的深度把控，以及充足的准备，他从梦里得到了极为精确的信息。
他知道了陆箐将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出现在哪里。
所以他提前布置好了一切，选用了最有可能将陆箐留下来的仪式，确保就算她逃走，也活不了多久。
但是就算这样，在通过梦境占卜之后，得到的结果却依然是功亏一篑。
陆箐果然来了，果然在正确的时间来了，果然在预知的地点来了，但是也果然如同梦境里彰示的那样，陆箐成功跑掉了。
梦境占卜不是万能的，他能从梦里带出来的记忆只有这么一段，所以他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是陆箐这一次和他所预知到的完全一样的行动，却让他不由得开始惶恐了起来。
如果陆箐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点出现，那么就说明要么是他的预言不准，要么是有人干扰了命运，那么未来还是一片混沌的，还是有成功的可能的。
但是现在既然陆箐按照正确的命运轨迹来了，就说明没有人出手干扰了命运。
那么运用了多年各种占卜仪式的赵烨眀，又如何不知在没有人的干扰下，他的预言精准度呢？
“又要失败了啊。”
赵烨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出现，把他的计划付之一炬。
这是他能够尝试的最后一次了。
他的灵魂和身体毕竟是不匹配的，虽然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赵烨眀知道，如果这一次再失败的话，他的时间完全不够让他完成下一次的计划了。
这一次本来已经是他最有把握成功的一次了，陆箐被他迷惑得晕头转向，四十多年都没能找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又恰好是允许他进行这么一个仪式的世界，他又恰好有这个能力来完成这个仪式的全部，又恰好有时间来一点点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仪式。
如此多的恰好叠加到了一起，给赵烨眀创造出了一个如此完美的机会。
他甚至一度认为是老天爷帮忙了。
虽然纵横这么多世界的他明白，从来都不存在什么老天爷。
但是他就是愿意这么想。
所以从狸猫换太子开始，他先是登上了皇位，把帝国的实力推向新的高峰，吞并周围的小国，暗中带领整个国家飞快地攀世界树，通过一些揠苗助长的手段完成仪式的要求，最后在暗中掀起整个战争。
虽然联邦发动攻击的时间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但是一切还都在掌握之中。
局势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