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小楼变得人声鼎沸。
大家面面相觑，全然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
好似不光在小楼里的记忆丢失了，就连他们为什么来到小楼，怎么进了小楼，都全然忘记了。
有些人是来这边结伴出游的，人醒了，有一阵子茫然，但看到熟悉的朋友，很快就抱团在一起，他们彼此搀扶着，先行离开了。
还有些人是附近的乡邻，人醒了，出了门，认得路的，就回家了。
孙启胜的员工们还算幸运，他们醒过来时，面面相觑的，但很快就有人在手机群聊上重新了解他们到这来的目的。
众人逐渐散去，没有人发现二楼的杜云云。
和男鬼方宇。
很快，楼下就没有人了。
唯独那黑白灰的颜色，依旧不变，好似灵堂一样。
杜云云探头看了一眼楼下，又回头瞄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男人。
“要说说你的执念吗？”她问。
要说执念，谁会没有呢？
方宇满眼含泪，看着杜云云，对人世间好似有万般的不舍。
他露出本来的鬼相，他是摔死的，他晃晃脑袋，脖子就弯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你看，我就是这么摔断脖子死掉的。”他说。
就在这个二楼，他环顾一周，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一架梯子。
他记得，他明明搭好了梯子，上梯子之前他还使劲晃了晃，确定稳定性。
他做这个农家院，他老婆原本是不同意的，是他觉得城市的生活太累太乏味，他想给老婆孩子一个能够自由活动轻松玩乐的地方，他才想起回老家收拾收拾这个房子，再加上周围的旧房子，做一个农家院。
可是，就在装修二楼的时候，那个灯泡怎么都调整不好。
原本说好了来调试电路的工人，又打电话说抱歉临时来不了。
他就只好自己上了。
现在想想，多等一天半天的，又能怎么样呢？
为什么一定要逞强呢？
方宇万分悔恨自己当时的决定。
“我那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想着怎么把吊灯上那个灯泡收拾好了，你说说，我是不是有病，我为什么要那样的！”
男人很是悔恨。
他的话，让杜云云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你是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安灯泡？”她问。
“对，我那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面好像就是特别着急，一刻都等不了。但是你说，我这试营业都营业一阵子了，我有啥好着急的呢？”
方宇抬手指了头顶的灯，那灯泡现在还是暗的，没有被修好。
“就这个灯，平时也不怎么指着它照亮，就是一个装饰灯，有它没它起不到多大作用！安它纯粹就是图一好看。”
方宇垂下头，还是懊恼自己当时为什么就那么缺心眼。
杜云云轻轻挑眉。
方宇的遭遇，她当然懂，他的遭遇在这个世界可以用一句俗语来解释，就是鬼迷日眼。
看来，这个方宇并不是单纯的摔死，他之前所谓的布局，恐怕从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就被人盯上了。
“别管灯了，灯又不是你的执念。”杜云云不想让他再陷入死前的痛苦记忆中。
快点说出执念，解了执念，赶紧投胎去吧。
杜云云此番还耐着性子听他废话，无疑就是后面还有孙启胜员工那些事等着问他。
若是上来就直白地问人家，恐怕于情于理都有点不近人情。
嗯，不近“鬼”情。
“啊，不好意思啊，灯泡不是我的执念。”方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说。
他的执念，就是老婆孩子。
他就记得，梯子一下子歪了，他从上面踩空，一下子倒头摔倒地上，摔断了脖子。
可是，他明明记得，那时候的记忆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他从地上站起来，没事人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老婆打电话，电话拨过去，那边接通了，又挂断，接通了，又挂断。
不知道是第几次再打过去，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回应他，“你说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知道，他的号码被老婆拉黑了。
但是他不知道，她那么做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前一天的争执吗？
老婆说乡下的教学质量没有城市好，老婆说就算他的农家院弄好了，等孩子7岁了也是要回城市读书的，到时候更麻烦，幼小衔接还得提前上才行。
老婆说乡下夏天蚊虫多冬天又冷，不知道什么人会来农家院花钱，白给她钱，她都不去。
等等话语，就仿佛是一把把重锤，重重击打在他心上。
等到第二天，他老婆来了，他兴冲冲地迎上去，问她是不是改变想法了，问她是不是能陪他在这里慢慢改造好这个农家院了？
可是，她就只是哭，一个劲地哭，止不住地哭。
然后他就不太记得后面的事情了。
后面的事情，就好像他在看一个没什么意思的泡面剧一样，全部都是一段段的快进。
他眼前的小楼突然变成了黑白灰的颜色，不过他不喜欢，他想着等他有空了就要换回来，这灰突突的谁会愿意住啊，
但他明明就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事情。
他的老婆带着孩子从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也有一些他认识的朋友也来了，但是每个人都哭丧着脸，没有人跟他说话。
人们都冲着他老婆去，但是他们说的话，他好像听不见，又好似听不懂，就看到他们说完话，他老婆哭得更凶了。
原来那时候，他就死了啊。
方宇回过神。
“我现在，只想问问我老婆，她对这个农家院，满意不满意。”
方宇没有别的话，为了老婆搞的这个农家院，又为了这个农家院丢了性命。
他只想要一句话，他想知道他的付出，值不值得。
杜云云掏出手机，听方宇报出那个他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号码，抬手播了出去。
在拨出电话的同时，她又暗暗神识传音给发簪里的小朵。
小朵心领神会，在电话播出的一刹那，传到方宇老婆身边。
“喂？谁呀？”一个女人疲惫地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