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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作为威尔斯省的教区主教,罗伯特也在此次南征中也收获颇丰,这并非指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与职责上的巨大拓展。
亚特——这位让他从一个普通神甫一跃变成威尔斯省教区主教的领主,毫不犹豫地将新占领的南部广袤区域的教务全权交到了他的手中。这意味着,他不再仅仅是威尔斯省的主教,其影响力与牧养范围已经覆盖了远大于勃艮第侯国疆域的领地。
对于一个出身并不显赫、凭借学识和忠诚一步步走来的神职人员而言,这无疑是至高的信任与无上的荣耀,是他在侍奉上帝的道路上未曾设想过的荣光。
他轻轻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更沉重的责任感。
“罗伯特,”前方的亚特忽然开口,并未回头,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暖意,“你看这麦苗,长势比去年这个时候要好得多。看来,今年会是个丰年。”
罗伯特驱马上前,与亚特并辔而行,微笑着回应:“是的,大人。这是上帝的恩赐,也是您带来的和平所滋养的果实。愿丰收的喜悦,能抚慰所有在这片土地上流淌过的鲜血与汗水。”
亚特默默地点了点头,对罗伯特的这番话颇为赞同。
他目光深远地望向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的身影,语气平和却带着真诚的说道:“罗伯特,你说得对。上帝的恩赐与和平的环境固然重要,但若非我的后方有这些忠诚的领民用汗水浇灌田地,用辛勤耕耘土地,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威尔斯军团绝无可能心无旁骛地在前线征战,更不可能在短短两月内就如此迅速地结束战事。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根基。”
罗伯特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
“大人,您能有如此想法,真是威尔斯省之幸。您的想法与那些将一切功劳归于己身、视领民为草芥的贵族领主截然不同。您看到了每一个人的价值,懂得分享荣耀与成果。相比于其他地方贵族与平民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威尔斯省必将因为这份上下同欲的认同而变得更加团结,更具力量,未来的繁荣也会因此而不可限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预言般的笃定,虽然话语不免有奉承拔高之嫌,但其核心却直指本质:
“您今日的开明与远见,看似只是对领民辛劳的认可,实则是在奠定一种全新的秩序。我坚信,这必将帮助您在未来的岁月里,开创一片独属于您,也独属于所有威尔斯领民的、更加广阔的天地。”
罗伯特这一番话语,虽然带着神职人员特有的、稍显华丽的辞藻和些许夸张,但亚特听在耳中,却并不觉得反感。因为他知道,这位一路陪伴自己走来的神甫,并非一味阿谀奉承之徒。他的话语或许有些浮夸,但内核却句句在理,精准地描绘了他内心对领地未来的构想和期盼。
这种被理解、被点破心中蓝图的感觉,让亚特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那是一种志同道合、前路清晰的欣慰。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夹马腹,让座下骏马稍稍加快了步伐,继续巡视这片承载着他梦想与责任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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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黄昏时分,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色的亮色即将被深蓝的暮色吞没,亚特一行人才骑着马,踏着渐起的凉意,返回了威尔斯堡。
城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雄伟,塔楼窗口透出的点点火光,预示着夜晚的降临。
当亚特刚跨过内堡厚重的门洞,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马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他的眼帘——安塔亚斯男爵正静立在内庭中,似乎已等候多时。
见到亚特,安塔亚斯立刻上前几步,右手抚胸,躬身向他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恭敬。
亚特翻身下马,动作因半日的骑行而略显僵硬,但他脸上并无倦色。看着安塔亚斯的神情,他心里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毕竟,这位来自安德马特堡的盟友,已经离开自己的领地近两月了。
还不等亚特开口询问,安塔亚斯便抢先一步,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意图:
“大人~”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我离开安德马特堡已近两月,心中甚是挂念。如今南境战事已定,我希望能尽早返回自己的领地,进行必要的休整,也好看望家中亲人。”
亚特听罢,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他本有意多留这位重要的盟友在山谷盘桓些时日,加深彼此的联系,但对方归心似箭,挂念领地和家人之情溢于言表,他自然不好强留。
“安塔亚斯男爵,你的心情我明白。”亚特拍了拍他的臂膀,语气爽朗,“我本还想多留你些日子,好好款待,以感谢你在此次南征中的鼎力相助。既然你心系领地,我便不再强留了。愿你归途顺利,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安塔亚斯见亚特如此痛快地应允,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再次躬身:“多谢大人体谅!”
他正打算转身离开去安排行程,亚特却又叫住了他,补充道:“对了,”亚特看向安塔亚斯,“待中军将此次南征的战功与缴获核查清算完毕后,属于你和你的士兵的那一份,我会派人清点妥当,亲自送往你的安德马特堡。这是你们应得的荣耀与酬劳。”
安塔亚斯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这不仅关乎财富,更代表着亚特对他的尊重和承诺的兑现。
“感激不尽,大人。那我便在安德马特堡,静候佳音了。”他再次郑重行礼,随后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内堡庭院,身影很快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之中。
亚特看着安塔亚斯近乎小跑般急速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失笑摇头,带着几分男人间的了然,调侃道:
“这个家伙,跑得比山里的兔子还快。我看呐,他哪里是惦记领地,分明是一心想着他家中的妻子,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里。”
岂料,亚特话音刚落,一个带着几分幽怨和戏谑的清脆女声便从他身侧的廊道口传了过来:
“哦?看来还是人家安塔亚斯男爵有情有义,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家中的妻子。哪里像我们这位威名赫赫的伯爵大人一样,刚回家不到一天,就把妻子独自留在空房里,自己倒是不见了人影,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亚特闻声转身,只见伯爵夫人洛蒂正从廊道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夕阳最后的光晕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
洛蒂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美眸斜睨着亚特,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酸溜溜的意味,说罢,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径直朝亚特走来。
一旁的罗伯特见这位伯爵夫人话里有话,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亚特微微一笑,连忙转身,几乎是提着袍角,大步流星地朝着堡外方向“逃离”了这个即将上演“家庭伦理”戏码的现场。
亚特看着款款走来的洛蒂,听着她那夹枪带棒的话,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掠过一丝笑意。他迅速平复了一下被“突袭”的情绪,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带着宠溺的弧度。
他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而是主动缓步迎了上去,走向他那看似兴师问罪,实则眼底藏着关切与思念的夫人。
暮色四合,内堡庭院中,一对身份尊贵的夫妻,正用他们独特的方式,诉说着战争分离后,重新磨合的日常与情感~
…………
晚饭过后,暮色彻底笼罩了威尔斯堡,但城堡内的生活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种更为舒缓的节奏。
夫人洛蒂细心地将儿子乔治打理干净,牵着他的小手,与高尔文夫人一道,三人一同离开了主堡,朝着不远处罗恩一家的临时住所走去。
奥莉临产在即,洛蒂心中挂念,已有两日未曾亲眼探望。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藤篮,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她这些时日利用闲暇,亲手为即将出生的婴儿缝制的小衣物——柔软的亚麻襁褓,绣着简单花纹的贴身小衫,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的祝福与关怀。这份礼物,既是对奥莉的关心,也是对亚特忠诚的侍卫官罗恩一家的情谊。
而在温暖的主堡书房内,则是另一番景象。亚特送走了妻儿与高尔文夫人后,并未休息,而是径直走进了他那间充斥着羊皮纸和墨水气味的书房。
宽大的橡木书案上,早已堆积起了如同小山般的文书——有来自政务府关于战利品初步清点的汇报,有军团休整期间的人员安排,有南部新占领地区发来的、亟待批示的初步治理建议,还有来自各方贵族的贺信与需要回复的诸多函件。
窗外是静谧的夜色,窗内只有鹅毛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响。
亚特褪去了白日里巡视领地的闲适,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地埋首于案头,开始处理这些战争结束后、构建新秩序所必须面对的繁重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