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内,刘宏坐在龙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昨夜镇定了许多。
张让、赵忠侍立左右,曹正淳则站在殿门处,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当李嗣业领着袁逢等世家领袖进入时,刘宏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臣等叩见陛下!”以袁逢为首,众人齐刷刷跪倒。
“爱卿平身……平身!”刘宏声音有些发颤,“诸位能在此时前来,朕……朕心甚慰!”
袁逢抬起头,老眼中满是愧色:“陛下,老臣有罪!刘宇那逆贼,是老臣一力保举,才让他得以戴罪立功。谁知此人丧心病狂,竟勾结贼军,诈开城门……老臣识人不明,罪该万死!”
说着,他重重叩首。
杨赐、王允等人也纷纷请罪——当初保举刘宇的,可不只袁逢一人。
刘宏看着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世家领袖此刻跪在自己面前,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苦笑一声:“罢了……朕又何尝不是识人不明?若非朕当初亦是想着宗亲能有大将……唉,起来吧,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众人这才起身。
刘宏看向李嗣业:“李将军,如今宫中兵力如何?”
“回陛下。”李嗣业朗声道,“原有禁军、羽林、虎贲三千一百余人,昨夜折损三百余,还剩两千八百。加上司徒等各家带来的三千二百五十名家兵,合计六千余人。若算上可战的宦官、侍卫,可达近七千之数。”
“六千!”刘宏眼睛一亮,连日来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振奋之色,“六千精锐,据宫墙而守,应能支撑数日吧?”
“若只是防守,十日之内,贼军绝难破城。”李嗣业肯定道,但话锋一转,“然,坐守孤城终非长久之计。贼军在城中肆虐,每多一日,洛阳百姓便多受一日荼毒,贼军实力也壮大一分。”
他上前一步,声音铿锵:“臣请陛下准臣率四千精锐,出城夜袭贼营!贼军新胜骄横,防守必疏。若能一举击溃其主力,或可解洛阳之围!”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不可!”张让尖声道,“李将军勇武,然贼军数倍于我,出城野战太过凶险!万一有失,宫城危矣!”
赵忠也连忙附和:“是啊陛下,稳妥为上!咱们守住宫城,等待援军便是!”
袁逢沉吟片刻,缓缓道:“李将军勇气可嘉,然……贼首安禄山用兵狡诈,既能一夜破洛阳,岂会不防夜袭?此事需从长计议。”
刘宏原本听到李嗣业请战时眼中闪过希望,但被众人这么一说,又犹豫起来。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曹正淳:“正淳,你以为呢?”
曹正淳躬身道:“陛下,奴婢以为,李将军所言有理。困守待援固然稳妥,但贼军在城中劫掠壮大的速度,恐比援军来得更快。只是……”
他顿了顿:“夜袭需有万全准备,如今我们对城外情况知之甚少,贸然出击确属冒险。”
李嗣业皱眉:“曹常侍,战机稍纵即逝!如今贼军立足未稳,正是出击良机。若等他们在城中站稳脚跟……”
“李将军!”刘宏突然打断他,声音带着疲惫和焦虑,“朕知道你是为国为民,但……朕已经派出八路信使求援。往南阳曹操、李光弼处三路,往广成关李道宗处两路,往虎牢关、荥阳、西凉各一路,还有一路……往冀州李响处。”
提到李响时,殿内气氛微妙地一滞。
刘宏继续道:“朕相信,最多三五日,必有援军到来。届时内外夹击,贼军必破。此时冒险出击,万一有失……朕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李嗣业还想再劝,但看到刘宏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神色,只能将话咽了回去。他重重一抱拳:“臣……遵旨。”
刘宏见状,语气缓和下来:“李将军忠心可鉴,朕明白。这样吧,你先加强宫防,多派斥候探查城外敌情。若真有良机,朕……朕再准你出击。”
“诺。”李嗣业低头应道。
他知道,刘宏这话不过是安抚之词。
这位天子已经被吓破了胆,只敢龟缩在宫墙之后,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援军。
而城中的百姓,却要在贼军的铁蹄下继续煎熬。
………
同一时刻,洛阳北城,一座豪华的府邸。
这里如今成了安禄山的临时帅府。
大堂上,安禄山袒露着毛茸茸的胸膛,大口撕咬着烤羊腿,油渍顺着胡须滴落。
王韬站在堂下,肩上缠着绷带,脸色难看:“大单于,皇宫守备森严,李嗣业那厮勇猛异常,昨夜我军伤亡近千,却连宫墙都没摸上去。是否……暂缓进攻,等打造更多攻城器械?”
“攻个屁!”安禄山将羊骨头扔在地上,抹了抹嘴,“老子打洛阳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跟李嗣业那硬骨头死磕!”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洛阳地图前,粗壮的手指在上面划拉着:“你看看,洛阳城多大?十二座城门,一百零八坊,府库粮仓几十处,世家大宅数百座!咱们两万人撒进去,跟撒芝麻似的!”
王韬一愣:“那大单于的意思是……”
“不攻皇宫了。”安禄山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让弟兄们放开手脚,给老子抢!抢钱!抢粮!抢人!”
他转身对堂内众头目下令:“传令各部:第一,控制所有府库、粮仓、武库,里面的东西一样不许动,全部封存,老子要统一分配!”
“第二,扫荡各坊世家大宅!记住,金银细软全部收缴,粮食布匹登记造册,女人……漂亮的女人单独关押,老子有用!”
“第三,最重要的是人!”安禄山眼中凶光毕露,“把城中十六岁到四十岁的青壮全部抓起来!告诉他们,跟着老子干,吃香的喝辣的!不干的……嘿嘿,河内司马氏就是榜样!”
众头目闻言,个个眼睛发亮。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节奏!攻城略地哪有抢劫来得痛快?
“可是大单于,”一名头目迟疑道,“抓那么多人,万一他们不服管束,甚至暗中串联……”
“简单。”安禄山狞笑一声,“让他们纳投名状!”
“投名状?”
“对!”安禄山走到窗边,望向城中那些高门大宅的方向,“把抓来的世家子弟、官员家眷,分给新抓的青壮。告诉他们,想入伙,就得亲手杀一个‘贵人’。手上沾了贵人的血,他们就跟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王韬这样的悍匪,也被这毒计惊得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