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轩辕亦苦笑一声，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靠着椅子瘫坐。
回首往事，自他继承此城起，是何等风光无限，多少名声显赫的商队入驻而来，为分得一杯羹而对他低声下气，不曾想，当年那仅仅一人便可让他如凡人一般跌落泥潭、一败涂地！让一城繁荣不再！
他原以为自己是高不可攀地上位者之一，其实如芸芸众生一般是井底之蛙。
活路？哪有什么活路？
不过是另一位上位者的施舍。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扭头望着府外万里无云的天，眉宇之间尽是痛苦与挣扎，若是牺牲他一人便能换来太平，那他早已做好坦然赴死的准备！偏偏世间万事从不以人愿而定，而是掌握在上位者手中！
轩辕亦将目光重新投向江易，外表不过弱冠之年，情绪却不显露丝毫，也无傲慢轻蔑之姿，只是坐在那手执茶碗，无需多余言语便给人一种不得不臣服的气质。
“前……江公子，还望指点迷津！”
——
所谓的答谢宴一如轩辕黎所言，并无繁琐的仪式，只是一桌好菜配上几壶美酒以示郑重，没有惊扰府外百姓，一切安静进行。酒席上，轩辕亦对上官阙敬酒，感谢寒山宗弟子此次的搭救，更表示自己知无不言，待轩辕城重振繁荣，定不会忘却恩情。
距离诸夭之林尚有千里，一旦离开轩辕城便再无城镇能停留，方子固和傅云墨便一大早去了城中采买，虽说肉食尚无法购得，但粗粮类还是应有尽有，再者，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该到处闲逛闲逛。
倒是程曜运气最好，最后一日还有美人相伴左右，此事还是二人回府时听到府内下人闲聊，说是轩辕黎用过早饭后就请了程曜去外头游玩，美名其曰要替他准备一些路上的用品，也好一表感激之情。
方子固真是奇了怪了，分明是江易把城主救回来的，这轩辕府上下竟无一人在意，尤其是城主本人，竟是连一杯酒都不敢去敬，那时不时偷摸瞄江易两下、贼眉鼠眼的模样，像是怕极了他。
至于他女儿轩辕黎，对江易更是视若无睹，一门心思扑在程曜身上，恨不得眼疾当场恢复，能跟他一块去雾池山。
一场酒足饭饱，方子固摸着肚子对身旁的傅云墨叹道：“真是世风日下，我这般高大威猛，师气逼人的修士，怎么游历在外时，竟没一个姑娘青睐过我？”
傅云墨摇着纸扇的手一顿，翻起白眼，颇为嫌弃地扫视他一圈，“也不知是熊精化形还是人如熊精，难评。”
方子固眉头一挑，长臂一圈就勒住了傅云墨的脖颈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哎哎……你松……咳咳咳！”傅云墨纸扇一合，手腕一转将扇子狠敲在方子固额头，艰难吐气骂着，“混蛋！你要勒死我啊！”
方子固吃痛也不撒开，恶狠狠道：“让你不敬师兄！今晚我非给你点颜色看看！”说罢便箍着他往自己院子拖去。
二人打闹着，另一边，上官阙和江易也从庭内走出，而轩辕亦酒醉已经被下人扶走，上官阙一手抱刀一手拎着酒，斜视江易一眼道：“别学你师兄他们没个正形，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多的是路要赶。”
江易拱手，“是，师叔。”
上官阙不再多言，摆手离开。
“程公子，此番路途遥远，不知还能否有相见一日。”
侧身传来女子轻软的细语，江易回身看去，轩辕黎正与程曜在屋檐下，她一身素净的白衣坐在轮椅上，橙黄的灯笼映照出一脸羞红，她从怀中取出一锦囊，淡紫的花样配着几簇白流苏，上面的针线有些歪歪扭扭，但不难看出功底原是不错的。
轩辕黎紧捏着那锦囊，朱唇上扬，声音却透出一丝紧张，“自从黎儿患上眼疾后，难以视物，这女红实在不算好，赶制一夜方才绣出，还请程公子勿嫌，留作念想。”
程曜一时并无言语，只是环抱手臂默然打量她，随后眯起眼来轻笑一声，“多谢黎姑娘一番心意。”他说着，视线敏锐地落在江易身上，淡金色的眸子映出那修长的身影，在轩辕黎暗暗欣喜间，声音渐冷，“不过程某已有婚事在身，实在不便收下，只能婉拒。”
轩辕黎的表情瞬间僵住，朱唇不由颤动，花容失色，“婚……婚事……？”但很快她就压住了心头的情绪，哪怕十指攥紧也得体一笑，“倒是黎儿鲁莽了，抱歉。”
“无妨，此事本就鲜有人知。”程曜道：“黎姑娘早些休息，程某告退。”
程曜并没有向江易的方向走去，而是径直从另一旁的石子路离开。
待他走远，轩辕黎身后的婢女才忍不住气愤道：“什么人啊！有婚事不早点说，浪费姑娘你熬一夜才赶制出的锦囊！”
轩辕黎失神片刻后，低声呵斥，“休要胡言乱语，以程公子的身世地位，家中长辈自然早就寻有良妻，何况我们轩辕家不过偏远之地，何德何能敢妄想。”
说间，她又难掩低落，“我不过想同程公子交个朋友，他既不便，我又怎能强求。”
那婢女原本还想反驳什么，却注意到了另一边的江易，便弯腰对轩辕黎耳语了几句，轩辕黎惊讶一瞬，示意婢女推轮椅过去，直至二人到江易身侧，轩辕黎脸上夹杂着一丝窘迫道：“江公子。”
“………”
见江易不说话，她也并不恼怒，只是笑道：“江公子见笑了。父亲早先交代过黎儿，说江公子喜静，不喜叨扰，所以一直都不敢登门拜访，但江公子的救命之恩，黎儿此生，一定铭记于心！”
她的感激之情不似作假。
江易正要开口，忽得一阵轻风抚过，轩辕黎脚边衣裙微扬，鬓边的发丝也飞舞着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他鼻尖微动，却又什么都没有闻到，不由蹙眉，弯腰俯身在轩辕黎肩侧，认真闻了一下。
不等轩辕黎反应过来，下一瞬，江易便被她的婢女狠狠推开，她的脸都气得通红，破口大骂道：“你是哪来的登徒浪子！轻薄到我家小姐身上来了！我家小姐敬你是恩人才过来问候几句，你这是干什么！”
轩辕黎一时愣住，她虽然感觉到了江易靠近，但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苹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名为苹儿的婢女瞪眼道：“小姐！我没误会，他刚刚那举动，分明是想亲你知不知道？！什么名门弟子！我呸！要不是我推开的及时，小姐你的清白就……”
她左右环顾，卷起衣袖道：“哎呀！气死我了，我非找人给你打出去不可！”
“苹儿！”轩辕黎听到这话，脸都羞红，连忙阻止道：“你肯定误会了！”
“……”江易沉默地看着这场闹剧，不过她误会了也好……他淡淡道：“方才微风吹过，忽见一只小虫落在黎小姐肩头，便靠近了些，是在下冒昧了。”
“什么小虫！这话你自己信吗？”
“信与不信，请黎小姐自行判断，江某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江易一拱手道：“在下告退。”
“你……！”
“苹儿！够了！”轩辕黎呵斥一声，打断了婢女想追上去理论的心思，也同样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她胸口几经起伏，不由询问道：“你真看到他想做什么了吗？”
“这个……”苹儿见她脸色严肃，不由挠挠脸道：“我只看到他弯腰凑过来……一时情急就立马给他推开了。”
“反正他肯定不怀好意！正常人怎么会突然靠那么近啊！”
轩辕黎头疼道：“正常人也不会突然要轻薄一个陌生女子！”
“万一他就不是正常人呢？”
“你！”轩辕黎皱了皱眉道：“算了，他没计较你的话便好。”
“小姐！”
“好了，不要再争了。”轩辕黎叹道：“你忘了父亲告诫过我们，程公子一行人中，我们最不该也最不能惹的便是这位姓江的公子！何况，他明显是无心之过。”她苦笑一声道：“难道你以为小姐我是什么天仙，能让他如此情不自禁？”
“今夜之日，万不要再提。”
苹儿心中虽仍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点头应道：“是，小姐，苹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