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算？”
秦尚远想了想那骇人的计算量，又看向兰斯洛特手底下的密密麻麻的稿纸。
“这要算到猴年马月去。”
“有莫里斯的辅助应该不会太慢。”
兰斯洛特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在稿纸上写下几段公式，歪着头端详片刻之后对着天花板开口。
“莫里斯，用光学望远镜重新校准一下人马座A星的自旋参数，我怀疑我们在估算它的视界半径时有遗漏。”
兰斯洛特下笔飞快，反复对比着演算的结果。
“对了，我需要复习一下超弦理论了，再把polchinski的那两卷《弦论》发我。”
“我在图书馆中找到了您大学时学习超弦理论留下的笔记，是polchinski的教材。”莫里斯回答。
“那太好了！”兰斯洛特眉飞色舞地打开终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开始速读自己快十年前写下的笔记。
她接收知识的速度快得可怕，更别提是自己曾经学过的东西。
但更可怕的是，秦尚远亲眼看着她一边飞快地演算，一边抽出空来去学习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领域。
这真的是人类能有的学习能力？
秦尚远被兰斯洛特的天赋深深震撼住了。
可面对人类从未真正接触过的灵界白银之庭，纯粹的人类科学......真的有用么？
“博士，自旋参数校准遇到了些麻烦，是观测阵列的硬件问题，我解决不了，需要有人出舱维修。”
莫里斯的声音。
“我去。”
秦尚远毫不犹豫地举手。
“其实很简单，自检报告说是铆钉脱落卡住了传动机构，具体位置我会发送到您的终端上。”
莫里斯划动机械臂，转过身望向秦尚远。
“把那颗铆钉取出来，传动机构恢复我就能自行检修穿梭机，所以您只需要像超级玛丽奥一样，做一个单纯的水管工就可以了。”
“......”
秦尚远看着这头不足一人高的盒子机器人，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拜托你咯，超级马里奥。”
兰斯洛特轻松地笑着向他挥手，她对70%幽默值的莫里斯很满意。
秦尚远穿上宇航服，舱门缓缓划开，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但他早就习惯了。
舱外宇宙漆黑，秦尚远摸索着安全绳，朝着穿梭机顶部的观测阵列游去。
他穿宇航服单纯是因为舱外可用的终端是跟宇航服绑定在一起的，而不是他需要这身衣服的保护。
“马里奥，铆钉的位置已经发送到你的终端了，面罩上有抬头显示。”
莫里斯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管谁叫马里奥！”
莫里斯“哦”了一声：“水管工，铆钉的位置已经发送到你的终端了，面罩上有抬头显示。”
“......”
兰斯洛特倒是在频道里笑得花枝乱颤。
算了，既然兰斯洛特开心那自己也没必要说什么。
秦尚远一声叹息，他照着终端的提示，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那枚卡住传动系统的铆钉，这颗铆钉已经严重形变了。
穿梭机的建筑材料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航天级合金，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将这颗铆钉连根拔起又将它拧成了麻花。
“秘金场的疏漏。”
莫里斯说。
“穿越金伦加鸿沟的时候，秘金场漏掉了这里，虽然只漏掉了0.01秒的时间。”
秦尚远伸手试着用力旋转那枚形变的铆钉。
“请注意力度，不要损坏传动机构。”
莫里斯提醒道。
“看来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坏很多，这些结构太过精密，秦校董，您可以先行返舱。”
“放心，水管工这块我是专业的。”
秦尚远低声应了一句，他缓缓收回手，而那枚铆钉的表面已经留下了繁复而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镌刻上去的一样。
秦尚远双瞳之中泛起暗红，而铆钉上的金色纹路也缓缓明亮了起来。
苍白的火焰从金色之下安静地出现，这些白焰像是有意识的活物，它们沿着精密严谨的纹理将这枚铆钉燃烧殆尽，却不见一点燃烧余下的灰烬，也没有触碰传动机构一分一毫。
“约束局序列号82的高危契约，炼灵寂焰。”
莫里斯主动搭话。
“外科手术级别的火焰掌控能力，有考虑过转行么秦校董？学院七日酒吧缺个烤肉师傅。”
“你放心，有这机会我一定举荐你去。”
秦尚远跟莫里斯攀谈起来。
“酒吧老板是我小姨妈。”
铆钉彻底燃尽的那一刻，秦尚远感受到了观测阵列微微的震动，传动机构顺利恢复了运转。
“完美。”
秦尚远拍拍手。
“测试......测试......数据回传正常，观测阵列已就绪。”
莫里斯的声音在主舱内响起，兰斯洛特的屏幕上出现了重新校对自旋参数的信号。
“校对很顺利，秦，你真棒。”
兰斯洛特一边学习、一边验算、一边检查参数、一边由衷地夸赞秦尚远。
“嗯......我们沿用的这个模型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注意力重新回到研究中的兰斯洛特长吁了一口气。
“漏洞？”
“它太过注重于对引力和天体本身的计算，而忽略了对空间和维度的假设。”
兰斯洛特手上没停。
“简单来说，它没有对白银之庭的预设，就好像开车出门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地，所以我们只能漫无目的地乱逛。”
兰斯洛特紧紧盯着稿纸，眉头轻皱，咬住嘴唇思考着开口。
“不过......要做出这样的假设，的确需要很大的胆子。”
“什么假设？”秦尚远听到兰斯洛特严肃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定有新突破了。
“收容所推导出的旧模型太局限了......”
兰斯洛特霍然起身，神色凝重地在桌前缓缓踱起步来。
“它只考虑了引力和天体，认为只要引力足够大，空间足够扭曲，就能到达一个空间上的临界点让我们进入白银之庭......
“可这个模型始终都在广义相对论的范畴里打转，它忽略了空间本身的多维结构......如果在模型中引入弦论......”
兰斯洛特的脚步骤然停住，她随意地抓起桌上的笔，开始沿着旧有的公式推导。
“如果黑洞的奇点本身就是某种高维弦节点.....物质被吞入奇点时，会被彻底分解，可这里是灰海，引力的毁灭只针对纯粹的物质。”
“所以，如果假设有一个灵质无限强韧的人落入黑洞的奇点，他的身体会被彻底分解成基本粒子。
“但他的灵质却可以安全而稳定地通过某种形式的振动来穿越......奇.......点？”
兰斯洛特的声音到最后微微有些颤抖，因为她也觉得这个假设好像太疯狂了，可这一切又无比自洽。
黑洞是一切物质命运的尽头，可它无法摧毁灵质。如果要符合这个猜想，那么灵质就是某种更基本、更稳定的，类似量子振动状态的存在。
一通百通！
原来灵质的本质......竟然是一种比微观粒子更加基本的形式么？
“所以虽然模型是旧的，但那些看似荒诞的演算结果却没有问题。”
兰斯洛特喃喃。
“秦，白银之庭的通道，或许真的在黑洞内部。”
“开什么玩笑，那东西是真实王座的投影啊。”
秦尚远半信半疑。
“我们前往白银之庭要通过它？”
“霍金要是知道了非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不可。”
莫里斯补充道。
“不过刚刚我根据兰斯洛特博士的设想，将弦论添加进了旧模型中，结论完美契合。”
“但说到这里......也并非没有解法。”
兰斯洛特斟酌着说。
“在那种极端扭曲、足以毁灭任何物质的地方，也依旧是引力在操纵着一切。
“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中指出引力只是空间弯曲的表现......所以说，如果我们如果拥有足够的空间权柄来削减空间的极端弯曲，就能够对抗奇点，秦。”
秦尚远心底“咯噔”一声。
他知道兰斯洛特在说什么，兰斯洛特的意思是，只要能够精确地动用空间颅骨的权柄，那么他们就真的可以穿越黑洞的奇点。
就像他之前和梅菲恩一起用空间颅骨中套取的力量，通过炼金术制造了墨丘利之门一样，不过正如艾无常所说，墨丘利之门的数量再多，也不过是同维度空间的传送，需要的权限很低。
嗯......不过如果只是借用颅骨的力量来调整空间的扭曲程度，而不是直接穿越维度，以他当前的实力，或许真的可以？
晋升之后秦尚远就立刻同圣女和兰斯洛特汇合了，他还没来得及探索更高级的权限。
“你现在晋升了，是更高阶的炼金术师，说不定真的可以。”
兰斯洛特语气轻快地说。
“接下来我会让莫里斯反复模拟和测算，完善这个理论。
“你可以多加尝试，就像和梅菲恩教授创造墨丘利之门一样，我们有的是时间等......”
频道之中忽然寂静。
“兰斯洛特？”
秦尚远愣了下，耳麦中只传来沙沙的噪音，他沉默了片刻。
“莫里斯？”
飞船中一片死寂，一切设备似乎都在某个瞬间静止了。
“......”
“以乐？”
“哥......”
圣女的声音昏昏沉沉。
“我......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