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全球媒体和科技圈为“盘古”的开源与深蓝的绝地反击而沸腾之际,华国高新技术研发中心总部,气氛却如同窗外初冬的天气,凝重而肃杀。
中心主任张德华,刚刚结束了与领导的通话。他放下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桌上,一份紧急整理的简报密密麻麻地罗列着自深蓝发布会后,全球主要科技巨头的反应和媒体评论摘要。每一行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近乎失控的惊悸。
“乱弹琴!”他低声骂了一句,但这句责备的对象却有些模糊,是责备深蓝的鲁莽,还是责备自己乃至整个体系的迟钝?
“小刘!”他按下内部通讯键,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通知所有在家的管理小组成员,十五分钟后,保密会议室紧急会议!最高级别!”
十五分钟后,一号保密会议室内已是烟雾缭绕。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研发中心的副主任、各核心领域的首席科学家、战略规划负责人、信息安全总顾问等十余位核心成员正襟危坐。
每个人面前都摊开着那份令人窒息的简报,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会议室前方的电子屏幕上,正实时滚动着外网关于“盘古”开源的支持声浪和部分核心代码的初步解析评论。
张德华没有绕任何圈子,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深蓝集团,宋安,搞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把我们,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现在,外面已经炸锅了。找大家来,就是要统一思想,研判形势,确定我们中心的立场和应对。都说说吧,有什么看法?”
短暂的沉默被战略规划的李局打破。他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严肃得近乎刻板:“张主任,各位同志,我认为形势非常严峻,甚至可以说,深蓝集团犯下了一个可能危及技术安全战略的严重错误!”
他拿起激光笔,指向屏幕上的“开源协议”几个字:“‘盘古’人工智能,不仅仅是一个商业产品,它代表着我们在下一代通用人工智能赛道上的最高成就,是经过无数科研人员努力、消耗了国家大量战略资源才取得的优势资产!
其战略价值,不亚于一些国之重器!宋安未经任何层面的评估和报备,擅自将其核心架构和训练方法完全开源,这等同于将我们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的设计图纸,无偿公之于众!这是何等巨大的浪费和泄密?!”
他越说越激动:“是,暂时看来,他们用这招打破了所谓的‘侵权’指控,赢得了些虚名。但从长远看,我们辛苦建立的技术代差将在极短时间内被抹平!
其他公司可以轻易地站在我们的肩膀上,进行模仿、优化甚至超越!我们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不对称优势’!我甚至怀疑,宋安是否过于年轻气盛,被暂时的舆论胜利冲昏了头脑?
或者,他是否受到了某些国际资本或势力的不当影响,做出了这种资敌的行为?我们必须立刻对其进行严肃调查和问责!”
李局长的话像一块冰投入油锅,瞬间引发了激烈反应。
“李局的话虽然尖锐,但并非没有道理。”信息安全总顾问王教授,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沉声接口,他的担忧更为具体,“开源意味着透明,也意味着脆弱。‘盘古’的底层逻辑、算法细节、数据流向完全暴露在全世界面前。这固然证明了我们的清白,但也为我们未来的技术安全埋下了巨大隐患。
对手可以系统性地研究我们的技术路径,寻找模型缺陷和后门,在未来可能的技术对抗中,我们将毫无秘密可言。这简直是把心脏暴露在敌人的狙击镜下!我们如何保证国家关键领域应用此类AI技术的安全?”
国际合作处的赵处,一位气质干练的女性,则从国际关系的角度表达了疑虑:“西方巨头们的反应太整齐、太热烈了,这很不正常。巨硬、特斯、阿法智控……这些公司哪个不是利益至上,与国外关系千丝万缕?
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地拥抱‘盘古’,除了商业考量,背后是否有更深层次的意图?这会不会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捧杀’陷阱?先把深蓝和‘盘古’捧上神坛,然后利用开源代码找出问题,再发动更猛烈的舆论攻击,或者借此渗透、影响甚至控制以‘盘古’为基础的未来全球AI生态?我们必须警惕这种‘糖衣炮弹’!”
几位较为保守的副主任和专家也纷纷附和。
“是啊,捧得越高,摔得越惨。万一‘盘古’后续发展遇到瓶颈,或者在实际应用中出现重大事故,现在这些赞美都会变成最恶毒的诅咒,深蓝会被瞬间反噬致死!”
“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行为,完全无视了国家整体战略布局,破坏了我们在国际谈判中的筹码!”
“我们之前对深蓝的支持力度不小,他们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国家的利益?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
会议室里充满了质疑、忧虑甚至是指责的声音。仿佛深蓝不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是引爆了一颗危及全局的炸弹。焦虑的情绪在弥漫,保守和控制的思维占据了上风。
张德华主任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这些国家科技领域的精英,听着他们头头是道的分析,心中的失望和一股无名火却在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位负责前沿技术跟踪的年轻副主任,试图弱弱地提出不同看法:“各位领导,我认为我们是否也应该看到积极的一面?开源确实是打破封锁的利器,而且从技术发展规律看,开放的生态往往能爆发出更强的生命力…”
“生命力?小陈主任,你还是太年轻!”李局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是理想主义者的空谈!在残酷的国际竞争和地缘面前,核心技术就是命根子!哪有把自己命根子随便亮给别人看的道理?!你这是幼稚!”
“够了!”
一声低沉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会议室炸响。张德华猛地一拍桌子,整个房间瞬间鸦雀无声,连烟雾仿佛都凝固了。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李局长脸上。
“李正国!”张德华直呼其名,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你口口声声国家利益,战略安全!那我问你,在深蓝被玉石资本指控侵权,被西方媒体铺天盖地抹黑,被几乎所有合作伙伴疏远,最孤立无援、最需要有人站出来帮他们打破僵局的时候,你这个战略规划局,你规划了什么?!你拿出了什么能够扭转乾坤、给他们实质性帮助的方案?!”
李局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德华的目光又转向王教授:“王教授!你担心安全!担心暴露弱点!可技术是藏出来的吗?是捂着盖着就能永远领先的吗?我们的‘北斗’是怎么出来的?是在别人封锁下,一点点啃出来的!我们的航天事业,是靠关起门来自己搞就成功的吗?
不敢亮剑,不敢把自己的成果放到阳光下检验,那才是最大的不安全!深蓝敢开源,恰恰说明他们对下一代的技术有绝对的自信!这种自信,我们不应该鼓励,反而要扼杀吗?!”
王教授羞愧地低下了头。
张德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环视着刚才那些慷慨陈词的与会者,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听了半天,满耳朵都是‘风险’、‘陷阱’、‘失控’、‘问责’!可我怎么没听到,在深蓝最艰难的时候,你们谁站出来,顶着压力,为他们说过一句公道话?为他们提供过哪怕一点能真正破局的支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深刻的悲愤:“没有!我们研发中心没有!其他地方或许有,但力度远远不够!我们当时在干什么?我们在观望!在研究!在评估风险!在等着看这个‘愣头青’企业能不能自己扛过去!我们在用旧的思维框架,去衡量一场全新的战争!”
“现在好了!”张德华指着屏幕上那些国际巨头的Logo,“人家孩子被逼到墙角,没人帮忙,自己豁出去了,把压箱底的本事亮出来,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方式,不但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还赢得了全世界的尊重和主动!把一场针对我们的围攻,变成了我们主导的、全球参与的科技盛宴!”
他盯着李局长,一字一顿,仿佛要将每个字都钉进对方的心里:“你现在反过来责怪他,为什么要把技术公开?责怪他太冲动?我问你,如果我们当时有能力、有魄力,像今天支持某些重大项目一样,倾尽全力帮深蓝迅速洗刷冤屈,打破封锁,你会毫不犹豫、不计代价地去做吗?
如果我们能提供一个比开源更有吸引力的全球合作平台,我们还会把这‘优势技术’像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去吗?!”
李局长额头冷汗涔涔,彻底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