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过热闹的街道，穿过小巷子，路过青红楼时，
一袭红衣惹人眼，身上配饰发出清脆铃响，一袭僧袍惹人浮想联翩，佛珠手串挂在两人紧牵的手上。
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那是阿颜姑娘吧？怎的跟一个和尚在一起？莫不是和尚也爱听曲？”
“这和尚是谁？看上去好生面熟，在哪里见过。”
“他们在跑什么？”
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他们好像听不到。
不知跑了多久，和尚终于停下，两人站在一座破败的屋子内，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一道似银铃般的轻笑声在黑夜中响起。
和尚闻声看去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颜颜还是笑，面纱遮住了伤疤，眼睛却愈发明亮，扬起自己的胳膊柔声问：“小和尚，奴家得手软吗？”
和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
黑色佛珠因此掉落，他连忙蹲下捡起来，仔细擦拭一番才戴在手上。
他们没有点火，三伏天的夜晚除了蚊虫，还有燥热。
颜颜坐在门口，红裙散落在地，她抬头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撑着脸，声线清冷：“小和尚，你刚才干嘛要跑？”
和尚不语，闭着眼睛坐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一处地面盘腿而坐，好似在念经，漂亮的手指捻动佛珠。
他不说话，颜颜也不恼，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什么？”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她自顾自道：“我知道他会让我一直弹琴，还会跑到台上来亲自弹一曲，所以我在琴弦上抹了毒药，不会当场致命，会一天天慢慢折磨，
大概得一个月才能死呢，你看我是不是很了解他！”
和尚捻动佛珠的手指一顿，转头看向她，黑夜里看不清，加上她戴着面纱，连表情都无法捕捉，只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夜空。
“小和尚，你知道吗？当年我娘亲的琵琶才是一绝，在冷府教我琵琶的婆婆就经常说，我跟我娘很像。
我没见过她，不知道长什么样。
所以我疯狂练习，终于将娘亲的琵琶练会，本想去找爹爹弹给他听的，想着是不是能让他对我生出一点点情谊，不让我代替冷凝嫁人，
但你猜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颜颜转头望向他。
和尚一愣，月光洒下，星河璀璨不及此刻她眼底闪过的泪珠。
半晌他摇摇头：“贫僧猜不到。”
颜颜转过头，眼泪顺势被她抹去，面纱下唇角带笑：“他抱着冷凝在院子里荡秋千，旁边就站着冷夫人，当时我与冷凝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髻，
一名丫鬟错把我当成冷凝，在身后唤我凝小姐。
爹爹听到了，冷凝因此觉得委屈哭了，他就让人把我吊在房梁上，饿了整整三天，那把粗糙的琵琶被丢入火里，烧得灰飞烟灭。
他下令不准我再学习琵琶，因为冷凝不会。”
和尚不知说什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看着她。
“我做了九年的影子，换不来他一句好话，明明不是我的错，他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死，他要把我卖入青红楼，我不肯，所以我逃，
后来遇到了你，你说带我走，我当时开心极了，可当我被赶出来，你没出现，就好像最后的救命稻草没了，
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所以我划烂了我的脸，这样就不会有人会上一个丑八怪，最后琵琶成了我吃饭的家伙，
也成了我复仇的工具，我是不是很棒。”
颜颜说到最后，低头看着发紫的手指，轻笑一声：“小和尚，我不脏。”
听到最后一句，和尚的身体猛地一颤，当年自己的话无异于在她身上插上最后一把刀。
明明自己是想帮她，最后却是亲手推她入的深渊。
如果当初没有带她回寺庙，把她送去别的地方，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
霎时间，颜颜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和尚快步上前将其抱起，这才发现她的双手已经发紫：“你用自己，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颜颜倒在他怀里，看着他清俊的脸庞，面纱下扬起浅笑：“不这样，怎么让他中招啊。”
“解药呢？解药呢？”和尚下意识要去她身上寻找，可还未伸手，一只手将他握住。
“这毒无药可解。”颜颜找的是剧毒，世界上无药可解。
和尚一愣：“你....值得吗？”
牺牲自己，就为了复仇吗？
颜颜：“值得吧，我不会立刻死，但我比他中毒多，所以死得要快，小和尚，等他死了你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和尚不语，将头往旁边偏去。
颜颜撑着地面坐起身靠在门框上：“小和尚，你走吧，你师傅来接了。”
和尚闻言转头看向门口，就见空谷脸色阴沉站在门口，手持法杖。
“师傅您出关了。”
和尚语气恭敬，却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空谷看着两人，目光扫到地上的黑血，眉心一拧：“天命煞星，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活，让你到处害人。”
颜颜嗤笑一声：“大师真会说笑，奴家害谁了？”
空谷朝前走，法杖敲在地上，发出沉闷重响：“冷老爷是你毒的，你还敢说你没害人。”
“噢，你说他啊，是啊，奴家毒的，大师是要替他报仇吗？”颜颜保持依靠门框的姿势，发髻有些乱，微风吹过，面纱摇摇欲坠。
“你这么做，你知道有多人要因为你变得不幸吗？冷宅所有家眷都会失去依靠，面临被人欺辱的事件，
那些靠冷宅的施粥棚活下来的难民也会因此死去，熬不过这个冬季。
你知道你这么做，后果是什么吗？”
空谷每说一句就朝前走一步，到最后，他离颜颜只差一步。
颜颜觉得好笑，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只会看到那些好，看不到背地里的坏呢：“后果？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后果吗？
奴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不懂什么大义，我只知他们对我的伤害，奴家要讨回来。”
空谷气急，他得知消息匆忙赶下山，去到冷家时，已经为时已晚，冷老爷活不过一个月，而这一个月他会在痛苦中死去，
可想这毒有多霸道，这下毒之人有多狠。
“好，那贫僧今日就来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情，让你这煞星遁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话落，抬手扬起法杖就要打。
“师傅，不可！”和尚跪在地上，立刻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颜颜。
颜颜跟空谷都愣住了。
“你...为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你竟然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