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纷纷的学生们自觉让开一条道，启蒙学院的芳汀校长正引着一个年轻男子从中间穿过。
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也多集中在那个男子身上：
“那个人就是时间之主？”
“听说还是咱们的校友。”
“哎呀，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而且还要帅！”
……
芳汀校长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尘熠先生，你明明忙得很。可学院里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情，我们只能请你来看看了。”
尘熠开口道：“校长女士多虑，就算我少做一阵子面包，镇上的人也不会有太多抱怨的。”
尘熠跟着校长穿过广场，那里曾经摆放着“神”的雕像，此时已被花坛和喷泉取代。
人们不再需要神了，他们只需要自己。
校长把尘熠领到一栋被魔法屏障环绕起来的建筑前：“就是这里了。”
“这儿？”尘熠抬头望去：“宿舍楼？”
学院里宿舍楼的外墙和内饰早被翻新过一遍，可尘熠还是忘不了自己曾在这里度过的多年时光。
如今虽然物是人非，但世界总体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前提是这场隐秘的事件中没有隐藏更多的秘密。
校长点了点头：“就是这里，我们为了保护现场把整栋宿舍楼都封锁了起来，住在这栋楼里的学生也都暂时搬到了坎特镇上。”
尘熠问道：“这些防御魔法外人应该闯不进来吧。”
校长道：“是的，不过之前几天我感应到防御魔法有遭到攻击的迹象。”
尘熠深吸一口气，他需要重新适应这种紧张感。
“我回去继续维持秩序，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校长道：“具体情况，会有你更熟悉的人帮你介绍。”
尘熠点了点头，通过魔法屏障，打开宿舍楼的大门进入其中。
借着斜射进走廊里的阳光，丽萨从左手边现身：“好久不见了尘熠，我也没料到这事情会到需要麻烦你的地步。”
“他们都在？”尘熠问道。
丽萨点了点头：“都在，这件事情，全校师生都有嫌疑。我们几个平日里不在学校，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熟悉这里的情况，所以在联合政府的警探一无所获之后，校长女士安排我们在这里协助调查。”
尘熠道：“尸体的情况怎么样？”
丽萨道：“用冻结术封存了，基本能和案发时保持一致。”
尘熠单说了一个“好”字便随丽萨来到了三楼的一间宿舍，尘熠一眼便看到了被冰封在床上的尸体。
两个礼拜前，启蒙学院的宿舍楼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名学生被悄无声息地杀死在宿舍之中。
这本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凶杀案，可随着调查的进展，种种不普通的情况开始出现。
首先，从尸体的痕迹推断，死亡过程并不简单，他被利器割破喉咙，又被冻住了创口，所以并没有鲜血喷出，现场也因此十分干净。
但气管破裂后，死者无法呼吸，最终还是窒息而死。
案件发生的时候，死者和他的三名室友都在宿舍中睡觉。
其他三人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舍友遭遇了不测，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醒来。
“这三个人没说假话？”尘熠问道。
丽萨道：“我用神念魔法查看过他们的内心，三个学生的魔法水平应该还瞒不过我。而且三个人的记忆认知都能对得上，没有断层。”
也就是说，凶手真的“当着死者三个舍友的面”将死者杀害了。
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作案的确有些骇人听闻。
“法术序列？”尘熠在了解了初步情况后提出了第一个猜想：“凶手利用法术序列将几个魔法编制在一起，召唤利刃，冰冻创口同时用神念魔法操控死者的精神，让他在死前无法发出声音。从而达成这一效果。”
“我们之前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卡尔道：“但你看看这里……”
尘熠顺着卡尔的手指向的地方发现了尸体的皮肤上有些许灼伤的痕迹，而这些痕迹还有些微不同。
孟德斯直接指出了不同的原因：“尘熠，虽然都是灼伤，但有些灼伤是火焰魔法造成的，有些是雷电魔法造成的。”
“凶手如果真的编制了魔法序列，那么与其说他是为了隐藏自己，倒不如说……”
尘熠明白了好友的意思，接口道：“为了展示力量。”
自混沌之神陨落后，整个世界的魔法水平发生了重大的倒退。
现如今，用魔法序列杀人倒是不难，可凶手通过不致命的伤口嚣张地展示了一件事——自己的容错。
他甚至可以在尸体上跳舞，同时让人一无所觉。
菲力道：“可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们请你出山。”
“经过联合政府的调查和我们的评议，这几个魔法并没有序列之间衔接的痕迹，它们是分别单独释放的。同时，命案发生的时候，宿舍走廊是有人巡夜的，没有人发现异常。”
“什么！”尘熠大惊：“就算事先用神念魔法锁定目标，这么多魔法的运行轨迹应该也会有人看到。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凶手躬身潜入了这间宿舍，正对着死者逐一施展这些魔法，同时没有惊动其他三人？”
丽萨道：“尘熠，你知道这种情形是不可能发生的，而且凶手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尘熠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也就是说，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施法方式。”
他大致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了，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敌人——未知。
尘熠知道目前的情形以常规的凶案调查思路已经查不出什么了，而且自己也不擅长这个，于是，他决定换一条路。
“据我所知，你们为了掩人耳目，现在虽然不住在学校，但学校里的教务却还是和你们有关。”
“学院中的新教材有一大半是你们参与编写的。”
孟德斯点了点头：“是的，毕竟时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不仅要学习魔法文明的知识，也要开始接触科技文明的知识。”
尘熠问道：“你们之前说，不是锁定了几个嫌疑人吗？”
丽萨道：“是的，但他们的嫌疑仅限于杀人动机，没有证据。神念魔法的探查，也毫无收获。”
尘熠点了点头：“把他们的课表和图书馆借阅记录找出来给我看看。”
……
……
晚饭后，杜登避开同学和朋友，独自一人来到了学院中的小竹林。
这里常年僻静无人，最适合独自做一些不想被旁人知晓的事情，据说当年丽萨教授就是在这片竹林中牺牲自己的性命将最后的希望交给时间之主的。
而今天早上，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偶像：时间之主——尘熠。
可他的到来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他出现了，那么那个女人很可能也会出现。
在过去的几天中，他感到过一股强大的神念魔法在探查自己的意识。
他不知道这股魔力的来源是谁，但他知道，在大衰退的今天，学院里似乎没有人有这样程度的神念魔法实力。
不过好在那个人似乎也不愿暴露自己的存在，她只是稍作探查，便放过了自己。
说来侥幸，若不是自己无意间发现了那股禁忌的力量，而那股力量又刚好演化出了自己需要的形式，那天自己的秘密就会暴露在这股神念魔法的探查之下。
杜登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头了，绝不能再心存侥幸。
虽然很可惜，但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把那秘密埋藏起来，
他举起右手对着自己的脑门，神念戒指闪过白光。
数秒之后，遗忘咒会将他最重大的发现和杀人的证据一起埋葬。
即使后来被发现自己的记忆中有一片空白，他也能推说自己一无所知。那么自己只是可疑罢了，没有证据又怎么定罪呢？
不，那时的自己说得将会是实话，自己的确一无所知——尘熠本人就这么干过。
可杜登却发现戒指上的白光渐渐暗淡，举起的右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不是被自己，是被侵入自己神识中的另一个人。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脸颊也渗出了冷汗：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身后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如此重大而有趣的发现，就这么销毁了岂不可惜？”
杜登回过头来，婆娑竹林的光阴处，媞雅显出身形。
在这个女人出现的第一时间，杜登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不是那天窥伺自己的人，她比那天的人还要强大得多，自己在她面前如同一本完全展开的书，没办法再凭运气躲过这一劫了。
他忍不住向后倒退了几步，却冷不丁地撞到了某个人的胸口。
尘熠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望向媞雅：“我的猜想对么？”
媞雅点了点头：“对，确实是误杀。”
见这两人同时出现，杜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他抬眼望向自己的偶像，虽然这个人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尘熠道：“最初参与调查的人一致认为，凶案是凶手精心谋划的。他一边用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杀人，一边嚣张地展示力量。”
“但我却发现了一个疑点：在芳汀校长早上和我说，她布下的防御魔法遭到了攻击。”
“既然有人想突破防御壁障，那么我有理由怀疑最可能做下此事的是想要回到宿舍楼中破坏现场的凶手。”
“而这一举动，恰恰说明了凶手非常不想让自己被发现，也并不像大家猜测那般胸有成竹。”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不想暴露自己，也没有自信一定能够逃脱制裁。那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在受害者身上施展那么多魔法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呢？”
“只施展足以致命的召唤术和掩人耳目的神念魔法和冰冻术不行吗？”
“于是，只要反过来猜测，那么或许死者身上那些灼伤的痕迹才是凶手想达成的目的，而致命伤和冰冻术并非凶手故意为之。”
“换言之，凶手虽然和死者有仇，但他只是想教训一下死者，顺便试验一下自己的新发现，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现场没有法术序列的痕迹，加上出现了意外。我有理由相信，此时的凶手面临了一个问题：魔法失控。”
“可那几个魔法并不算复杂，如果凶手具备施法条件，它们为什么会失控呢？”
随着尘熠的分析，杜登的脸色愈发难看。那种神情好像不是因为被发现了杀人，而是某个天大的宝藏被他人捷足先登了。
媞雅笑道：“小朋友，你是高阶培训生吧。不可否认，你有着极为出色的魔法天赋和研究天赋。”
“但我和尘熠回到小镇上也并非只是在烤面包。”
说完，她将几张纸扔在了地面上：“这是你的选修课表，和图书馆借阅记录。”
“发生这起意外之前，你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以及探求的方向：来自地球人的禁断科技——神经网络和人工智能。”
听了这话，杜登跪倒在地。
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其中奥妙的人。
尘熠道：“你将这种被简称为“AI”的技术思想与魔法相结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施法方式。它完全不同于法术序列，因为，它能够自己学习，自行进化。”
“在那一刻，魔法不再完全受控于魔法师，它自己活了过来。”
“你无法攻破芳汀校长的防御魔法，证明你的魔法实力还没有强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可你躲过了调查者强大的神念魔法，却也是事实，这正好符合这种技术上下限都极高的特征。”
“同样，你的魔法利用神经网络学习的原理能够自行进化，所以虽然你开始只是想让与你有些矛盾的死者吃些苦头，可最终由AI生成的魔法却脱离了你的掌控，它自作主张地杀害了死者。”
……
杜登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可过失杀人有过失杀人的判法。
在把凶手交给卫兵之后，媞雅望向星空忧心忡忡道：“我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次好奇心带来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尘熠也叹了口气：“无论是福是祸你我都无力改变，因为……这是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