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胰腺照片上停留：“急性重症胰腺炎的死亡率很高，即使及时送医也有30%的死亡率，郑强的情况属于爆发性，从发作到死亡可能只有1-2小时，”他分析道，“索沟无明显生活反应，更可能是死后或濒死期拖拽形成，倾向于第一种可能，但不排除争执诱发或加速了死亡。”
杨林突然想起什么，调出刘老四三轮车的照片，车斗边缘有处新鲜的凹陷：“这里的碰撞痕迹与郑强货车的后保险杠弧度吻合，可能发生过剐蹭，”他放大凹陷处的纤维残留，“深蓝色，含棉70%、涤纶30%，与郑强的工装成份完全一致。”这个发现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我倾向于意外加掩盖，”李兵突然放下笔，椅子在地面蹭出半寸，“刘老四可能在监控盲区遇到发病的郑强，两人因去年的追尾纠纷再起争执，郑强突然晕倒，刘老四怕惹麻烦，就用麻绳把他拖进地窖，伪造了意外死亡的假象。”他指着现场照片里的烟蒂，“红塔山牌，和刘老四平时抽的一致，说明他抛尸后在附近停留过。”
小周突然在刘老四的废品收购记录里发现异常：“5月16日，也就是郑强死后第二天，刘老四卖了批废铁，其中有块东风货车的保险杠碎片，上面还沾着深蓝色油漆——与郑强的货车颜色一致！”这个发现让会议室里的议论声陡然升高，陆川立刻拍板：“查！立刻传唤刘老四，重点问他5月15日晚的行踪、与郑强的纠纷细节、三轮车的去向！”
张辉补充道：“同时排查郑强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其他仇家；调取王家沟周边所有监控，尤其是刘老四三轮车的轨迹；技术科再仔细检查郑强的货车，寻找可能的争执痕迹。”他把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捏在手里，“另外，郑强的堂弟说他最近在跟人合伙‘搞点生意’，这可能和他的高脂肪晚餐有关，得查查他死前见了什么人。”
晨光渐渐爬满会议桌，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陆川把搪瓷缸里的残茶倒掉，“哐当”声惊得大家一激灵：“刘老四是突破口，但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记住，我们要的是证据链，不是想当然。”他把郑强的照片收进档案袋，照片上的笑容在阴影里渐渐模糊，“这个货车司机的最后一程，总得有人给他个交代。”
散会时，小周的笔记本上已经记满了整整四页，每一条都打着问号和感叹号。杨林抱着现场照片往技术科走，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照亮了墙上“执法为民”四个烫金大字。张凯摘下沾着碘伏的手套，指尖还残留着福尔马林的味道，他想起郑强左前臂的疤痕——那道三年前被集装箱夹伤的印记，终究没能抵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和人心深处的幽暗。
刘老四的传唤证已经填好了，陆川在签发人处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峙拉开序幕。王家沟的泥土里藏着太多秘密，而此刻，阳光正穿透云层，照亮了那条通往真相的路。
王家沟村口的老槐树下，刘老四的三轮车还停在昨天收废品的位置，车斗里的啤酒瓶和废纸箱堆得像座歪歪扭扭的小山。王帅带着两名警员走近时，老人正用铁丝捆扎硬纸板，粗糙的手指在铁丝上绕出复杂的结，动作里带着渔民特有的灵巧。“刘大爷，跟我们回所里一趟，有些情况需要了解。”王帅的声音尽量放缓，目光落在三轮车斗边缘那处新鲜的凹陷上——与郑强货车保险杠的弧度惊人地吻合。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刘老四的蓝布褂子上还沾着铁锈和油污。他把草帽放在桌角，露出被晒得黝黑的额头，左眉骨的老年斑在灯光下像颗褪色的痣。“警察同志，我没犯法啊，”他的手指在草帽边缘打着转，麦秸秆被捻出细碎的粉末，“昨天还帮李寡妇拉过白菜，你们问问她就知道。”
王帅把5月15日的日历推到他面前，红圈标出的日期像只充血的眼睛。“那天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你在哪儿”刘老四的喉结猛地滚动，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凉白开，杯底的水垢随着晃动沉下去。“在……在村西头的鱼塘看网，”他的声音突然变尖，“最近总有人偷鱼，我守了半宿。”
“谁能作证”王帅的钢笔在笔录本上悬着，笔尖的墨水滴在“鱼塘”两个字上晕开。刘老四掰着枯瘦的手指：“张老五，他跟我一起守的，半夜还一起喝了二锅头。”他突然拍着大腿，“对了，鱼塘边的监控能拍到我，那是村支书去年安的，防偷鱼的。”
调取鱼塘监控的警员很快传回消息：5月15日晚7点50分，刘老四骑着三轮车进入监控范围，车斗里装着渔网和马扎；8点15分，张老五提着酒瓶出现；两人在窝棚里待到凌晨1点20分，期间只有张老五出去撒过一次尿，时长不超过三分钟。“监控时间与郑强失踪窗口完全错开，”技术科的回复在王帅手机上闪烁，“且窝棚到抛尸现场需步行40分钟，往返时间不够。”
但三轮车的凹陷仍像根刺扎在王帅心里。“你这三轮车斗的凹痕是咋弄的”他指着照片，刘老四眯起眼睛凑近看，突然笑了：“哦这个啊，上周三撞的，”他挠着后脑勺，“收废品时没看路，怼到村口的老槐树上了，树皮还刮掉一块呢。”王帅立刻派警员去核实，半小时后传来消息：老槐树树干确实有新鲜刮痕，残留的蓝色油漆与三轮车斗颜色一致，刮痕处的木屑测年显示为近七天内形成。
张辉那边也有了新发现。“刘老四卖的保险杠碎片，”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