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在行动前就知道这次计划风险极高，只是如今面对此等惨烈的结果，还是让人很难接受。
经过一系列没完没了的会议、搜查、汇报，已经半个月没回家，参与到这次针对组织行动计划的相关人员终于结束了这一轮波及范围极广的自查，迎来了名为休息，实际上和停职也没太大差别的休假。
神庭耕治和安岛靖彦十分默契地在居酒屋见了面。
两人此时都穿着便装，安岛靖彦因为习惯性板着个脸，看起来还有点威严的影子，神庭耕治眯眼嘬着酒，和着眼角深刻的笑纹，一眼看去完全是个普通的小老头。
神庭耕治仍是那副温和可亲的模样，动作间却已经没了运筹帷幄的自信气势，趁着他有些花白的头发，莫名有些颓唐。他把杯底的酒一饮而尽，摸到一旁的酒瓶，发现已经空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喝得有点多。
半晌，神庭耕治终于低声开口：“草深贤治死了。”
草深贤治，之前被诸伏景光套出来，组织派来潜伏在警视厅高层的卧底，在逮捕后一直被警方严密看管，却还是没能逃掉被灭口的结果。
安岛靖彦脸色差劲：“是那个组织做的？”
“啊。”神庭耕治神色莫名，“细节他们没告诉我，说是让我好好休息，等回去以后再考虑工作上的问题。”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停职审查期间无权查看和组织相关的案件情报，如果他最后通过审查，恢复原职，才被允许重新进行调查。
就连草深贤治的死讯，都是神庭耕治通过人脉私下获取的。
也不怪警视厅对他们的处理如此严重。卧底暴露失联，抓获的组织成员在严密的看守下仍被灭口，警视厅牺牲了好不容易稳住的黑道局势，全力配合他们行动，最后就只落得两头空的结果。
上面对他们有意见，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上面想撸人，就让他们先处理我。”安岛靖彦神情郁郁，闷了口酒：“把岛博会扯进来是我私下的决定，你抗住了别被扯进来。”
“安岛……”
“这事没得商量，我现在除了你，对谁都不放心。”安岛靖彦打断神庭耕治的劝导，表情中带着一股克制不住的愤怒：“组里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换人，谁知道新进来的到底是人是鬼，你这个位置更是绝对不能动。”
诸伏景光最后暴露，摆明了高层还有他们没揪出来的组织卧底。在组织刚刚损失了一名安置在警视厅高层卧底的现在，被塞进来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
如果只有他被调职，神庭耕治还能提拔其他信任的人手，但如果在这种时候塞一个空降兵过来当负责人，那才是让人眼前一黑的安排。
安岛靖彦打定主意，在之后的调查里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一定要让神庭耕治把行动最高负责人的位置坐稳。
至于他自己是降职还是调岗，就全由着上面安排，也当是给警视厅这次行动失败的交代了。
警视厅这么多年针对黑衣组织的调查一直失利，行动没有成效并不是什么新闻。
可正所谓多做多错，今年诸伏景光带回警视厅高层有组织卧底的消息实在骇人听闻，警视厅重视之下，第一次倾斜资源，允许他们部署了这一次牵连巨大的行动，造成的后果也比以往严重得多。起码好几个部门的年终KpI都栽在了这次行动上面，不对这两个行动的最高负责人做出处罚，在警视厅内部都说不过去。
好在，神庭耕治和安岛靖彦搭档多年，平时行动也颇有默契，早早有意识地分离了风险。
当初诸伏景光在提出要利用组织任务调查高层卧底，安岛靖彦越过神庭耕治，没有通过正规审批流程，直接私下联系了正在对本地黑帮进行调查的部门，用上级部门的职权压制，想方设法给诸伏景光当时的行为兜了底。
——诸伏景光第一次遭遇暴露危机，被关在组织的审讯室的时候，本来预定的背锅人选莱伊出乎预料的被从嫌疑人中摘了出去，如果不是岛博会被推出来背锅，行动泄露的怀疑对象就要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中二选一了。
而正是因为安岛靖彦安排，让警视厅安插在岛博会的卧底提前埋线，才能在紧急情况下够有所准备、不着痕迹的自爆，把情报泄露的锅扣在了岛博会的头上。
安岛靖彦的部署让诸伏景光在组织中摆脱了最为迫切的危机，即便之后仍难以避免被组织怀疑，需要多花几年重新取得信任，但为了捉住警视厅高层的卧底，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只可惜，即便安岛靖彦部署得再周密、诸伏景光行为再谨慎，谁也没有预见到的第二个卧底，让警视厅的牺牲全部白费，所有计划毁于一旦。
安岛靖彦每想到这件事，就恨得牙痒痒。
只是此刻无论如何痛骂黑衣组织只手遮天，警视厅高层腐败不做人，失败的结果已经铸成，他们必须给为了配合他们行动牺牲了自己利益，警视厅的其他部门一个交代。
联系调查岛博会的部门是安岛靖彦的个人行为——这在当时只是一种下意识分摊风险的行为，如今却为神庭耕治留下了一条能撇清责任的退路。
神庭耕治理智上明白这是最合适的安排，只是被迫面对如今的局面，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悲哀和疲惫。
他沉默了一会儿，暗自消化了这件事，才叹了口气：“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查。”安岛靖彦却是丝毫没有被折损斗志的模样，“我手里还有一些没在警视厅备案过的私人线人，继续追查的话，警视厅也管不了我。”
神庭耕治皱眉：“你自己行动太危险了。”
“放心，只是打探消息而已。”安岛靖彦说道，“岛博会的走私线没了，组织肯定要回去找屋吉会，我只是盯着他们出货，不会擅自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