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喝了酒,只能安排车来接。
武广江是被扶上车的。
明明今天喝的只是啤酒,反倒像比昨天醉意更深。
街道车水马龙。
夜空星河流淌。
“你们明天就不用来了。”
豪华的商务车内,武圣江辰与兰母相对而坐,武广江则歪着脑袋睡了过去,甚至都打起了呼噜。
“妈,我送你去机场。”
兰母摇头,“听妈的。”
兰母应该是不想徒增离别的伤感。
“那我明天派人来送伯母伯父。”
江辰善解人意的开口。
兰母微笑,趁丈夫睡着,才说道:“小江,让你受委屈了。”
武圣立马不甘寂寞的插话进来,睨呼呼大睡的武广江。
“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觉得是江辰哥和姐联手下的圈套,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兰母笑容搀杂无奈,“我说的不是你爸。”
不是武广江?
——那指的只能是,老姐了。
武圣迅速闭上了嘴巴。
江辰露出笑容,那是一个温良恭俭,他注视兰母,反问。
“伯母觉得委屈吗。”
兰母微怔,直直的看着江辰,继而会心一笑。
随即,她攥着如同枯树皮的手指:
“红红出生在我们这个家庭,是她的不幸,好在上天没有对她太不公平。”
武圣沉默,微微垂下头。
“如果照伯母这么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理由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就像伯母伯父这次来东海,也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儿,但好的坏的,不也都是风景。”
兰母凝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江辰轻声道:“佩之其实早就走出来了。父母在,对于子女而言,就是一种精神寄托,也是无穷的动力源泉,不管距离多远。伯父伯母好好保重身体,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江辰嘴角上扬,“武圣都已经十五岁了,伯母又何必再画地为牢。”
车厢重新恢复安静,奢华的性能将不夜城的浮躁与喧嚣最大程度隔绝。
“小江,我把红红托付给你了。”
良久才出声的兰母像是放下了一桩累于心头多年的心事。
江辰微微苦笑,很好,喝了酒却没吹牛,反而比刚才在江滩边更为清醒。
“伯母,我还是那句话,我尽力而为。”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江辰哂然一笑,避而不答,眼神里写满了诚恳与真挚。
“不管我和佩之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很高兴认识伯母和伯父。”
最怕突如其来的煽情。
如果不是深知内情,认识姝蕊姐,并且住在同一屋檐下,武圣此时应该相当感动。
学不完。
根本学不完。
不过他也相信。
江辰哥并不是演戏。
他对待父母的态度有目共睹。
兰母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
他们的力量有限,没办法给对方提供任何帮助,两个孩子未来的路,需要两个孩子自己去走。
“我们也是。”
兰母缓缓点头。
当感觉到车开始降速,有停下来的趋势,武圣偏头看向车窗外。
灯火通明的恢宏酒店挤入视野。
东方星枢。
他心头一跳。
“哥,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武圣赶忙提醒。
这可是老姐的产业了。
老姐今天不知为何,一天没露面,怎么最后还“自投罗网”了?
江老板神情自若,显然并不是无心之失,在他的默许下,车在酒店大门口停下。
门童拉开车门。
武广江同志睡得相当的香,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江辰下车,要搀扶,只听到:“我来吧。”
帅气的脸庞被无可奈何覆盖,武圣下车,先是把武广江座椅上强行扶起来,而后在兰母的帮助下,弯腰、沉身,将没被他当过老子的男人背在了背上。
“行不行?”
江辰站在车边问。
武圣抱着武广江的双腿,把背上的男人往上抻了抻,不屑的笑道:“我可以爬上去信不?”
江辰点头,“三十六楼,我们在上面等你,伯母,走吧。”
武圣脸色一黑。
兰母笑,在旁边看着,担心儿子扛不住。
可十五岁的少年,已经能够扛起一些东西了。
武圣背着人事不省的武广江,不紧不慢的走进酒店,不顾旁人的打量,脚步沉稳。
当真没有让江辰帮忙,他独力将人背到了房间,肯定了,坐的电梯。
“这家伙怎么这么幸福?”
将武广江摔在床上,看着他滚了半圈依旧睡得和猪一样,武圣解开衣领,忍不住发表感慨。
兰母给他脱衣服,脱鞋子。
武圣深深叹了口气,和江老板离开卧室。
“哥,什么情况?我姐是不是‘出差’去了?”
完全不符合常理。
昨天在和平饭店吃饭,老姐都能神兵天降,武圣不相信今天老姐追踪不到他们的行踪。
更何况现在又来到了老姐的地盘上。
他怀疑老姐是不是不在东海了。
“你希望她出现吗。”
“不——”
武圣摇头如拨浪鼓。
老姐这会要是出现,那可就真的既分胜负也决生死了,不存在调和的可能性。
“要不你今晚就在这睡?”
江辰转移话题。
武圣下意识点头,而后又停住,“要是我姐待会杀过来怎么办?哥,我比不上你,我遭不住啊。”
“你今天是寿星,寿星最大。”
武圣啼笑皆非。
“我是皇帝都没用——”
不。
皇帝还是有用的。
如果某人能够拿到传国玉玺,顷刻间就能颠倒乾坤,重塑人皇位格,比肩鸿钧盘古,区区观音,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届时。
就该他解开皮带了。
“你自己考虑。”
武圣犹豫、挣扎。
几分钟后,兰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小心的把卧室门给带上。
“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妈,要不今晚我就睡这儿吧,我们聊会天。”
兰母也有些意动,何尝又不想和儿子多待一会,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爸晚上还需要人照顾。”
“甭管他。只是一点啤酒而已,大不了就是吐。”
兰母笑了笑。
“回去吧,这两天你也挺累,好好休息,是不是马上就要上学了?”
武圣抿了抿嘴,“那明天……”
“不用来。小江不是派人送我们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就不打扰伯母了,早点休息。”
“嗯,路上注意安全。”
武圣依依不舍,可离别是人生的常态,当来到走廊上时,武圣还一步三回头。
“以后还离家出走不?”
江辰调侃。
武圣哑然,继而苦笑,终于舍得从那扇房门收回目光。
“我现在终于明白,永文哥为什么会选择回村子里了。”
虽然永文哥和老姐两小无猜,但他知道,江辰哥不会介意。
“哥,我的礼物呢?”
按下楼梯,武圣抓紧时间道,要是过了十二点。他生日可就过了。
“我给你的礼物还不够大?
江辰愕然。
“在哪?”
武圣故作顾盼之姿。
“你爸妈不就是最大的礼物?”
“一码归一码,我指的是物质上的。”
武圣搓着手指,虽然学不完,但多少学到了一些。
江老板不接受勒索,站在电梯口等待,“你怎么不找你姐去要?”
这里的“姐”,指的肯定是他亲姐。
武圣置若罔闻,不理会对方的含沙射影。
“要不这样,你替我把事给扛了,我们就两清了。”
两清?
“我欠你的吗。”
江辰失笑,正巧“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武圣按下一楼,继续叨叨:“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长兄如父……”
“长兄如父……你对你爹什么态度,我又不是没看到。”
武圣噎住。
以他这种道行,想要绑架江老板,还是太嫩了。
“你想要什么。”
江老板终究是讲人情味的。
“云兮姐那边你帮我搞定。”
武圣立即道。
江老板顿时陷入沉默,好不容易暂时忘掉,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哥,这个事情对你来说一点不难吧?你毕竟是云兮姐的老板。”
站在老板的身份,的确不难。
不管再怎么大腕,艺人也绝对是不敢给老板使脸色的,可要是产生了私情,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了。
要是冷血无情,那也没影响,关键江老板是那种“公私分明”的人吗?
武圣这个生日愿望,不算刁难,可却无意戳中了江老板的痛点。让他去当调解员,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该如何自保呢。
“哥,要不这样,我也不难为你,要不抽个时间,你陪我一起去和云兮姐解释,我只是想给我妈买件礼物,所以才心急了些,我也根本不知道那边是谁……”
等一下。
江辰忽然发现,不能让这小子去胡说八道,要是把兰父兰母给扯出来,事情恐怕只会更加棘手。
“行了。我来处理。”
没办法。
不抗也得扛。
武圣如释重负,立即喜上眉梢,撞了下江辰,“哥,仗义!”
言罢,他随即掏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不到九点。哥,要不回去你直接去找云兮姐吧,早点把误会解除。”
你认为是误会。
人家不一定也这么认为。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就去,不是往枪口上撞?遇到任何问题都不要着急,人缓则安,事缓则圆。”
“嗯哥,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江辰胸口发堵。
“叮。”
他快步走出电梯。
江老板和武圣刚刚走出酒店。
其实也不低的百米高空上。
“叮咚、叮咚、叮咚……”
兰母打开门,看见走廊上的女儿,并没有意外,只是稍许尴尬。
“红红。”
早就应该露面的血观音走进房间。
武圣这小子还是机灵的,要是真坚持留下来,那就得被逮个正着,生死难料了。
“啪嗒。”
兰母缓慢的关上门。
“你爸喝醉了,小江他们刚走。”
兰佩之一言不表。
“妈已经说服圣儿和小江了,明天我们就回去。红红,你不要生小江的气。”
“需要我派人送你们吗。”
兰佩之开口,不见喜怒,面无表情,论气韵,完全不输那尊被评为全球最美面孔的东方维纳斯啊。
而且要知道。
她都年过三十了。
“小江说……他派人送。”
兰佩之点了点头,依旧水波不兴,“休息吧。”
聊了两句,她竟然就打算转身离开。
“红红。”
兰母脱口而出,将女儿叫住,“小江那孩子,真的不错。即使年纪小了些,但却非常成熟。妈不是要干涉你什么,妈只是想告诉你,某些人能够遇上,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妈也知道,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就算是女孩子,也需要学会表达,生活不是唱戏,憋在心里,别人是很难听见的。”
女儿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儿子和小江前脚刚走,真的如此凑巧?
明明就是不想与小江起冲突而已。
她一个见识浅薄的农村妇女都看得出来。
那个年轻男人,在女儿心里,分明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要不是发觉出女儿的心意,在车里她哪里会越俎代庖说出那样的言论。
“女孩子,也要温柔一些。”
兰母声音忽而放低。
“什么叫作。”
“温柔?”
过了会,兰佩之开口。
兰母微愣。
“休息吧。”
兰母怔怔的望着女儿从身前经过,打开门,走了出去。
春秋华府。
果然没有在裴云兮的豪宅前停下,直接开到家门口。
江辰和武圣下车,进屋的时候,端木琉璃还在看电视。
“有你的礼物。”
说话的时候,绝色道姑依然目不转睛盯着荧幕。
“谁的礼物?”
两位男性都走了过来,往道姑面前的茶几上一瞧。
他们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高档包装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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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圣眼神闪动,缓慢上前,弯下腰,拿起其中一个,打开。
鳄鱼皮皮带。
与昨天花三万大洋在商场里买的同款。
武圣走神,而后下意识看了眼后边神色莫名的某人,接着收回目光,手又慢慢伸向了第二个包装袋。
不出意外。
里面还是一条皮带。
同样的鳄鱼皮。
准确来说。
就是同款。
只不过卖相很差,皮质多处裂开。
武圣脸皮抽搐,瞬间意识到哪条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哥,给。”
他转身,递出那条破破烂烂的皮带。
什么叫温柔?
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义。
为了避免冲突,一天不露面。
算不算温柔?
即使一天不能出现,却仍旧在弟弟生日这天的尾声,把礼物送到,又算不算温柔?
江辰接过这条似曾相识的皮带,不觉得屈辱。
兰母一个农村妇女都能看出的事情,他能看不出?
秦始皇早他千年出生,是王不见王吗?
对方一天没有露面,是避他锋芒吗?
所以接过裂痕斑斑的皮带时,他轻轻叹了口气。
女孩子。
这么要面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