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我们四个放下筷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想开口又没出声,默契对视了两秒。
铃木奈奈子先打破安静,语气里带着点期待,“あの,看你们吃的这表情,味道不错吧?关西口味可还能接受。”
我立刻竖起大拇指,笑着说,“哟西,味道大大的好!尤其是这些东西,辣辣的好吃。”
这话刚落,小那亭“噗”一声笑出来——她刚喝了口味噌汤,没绷住差点喷出来。沈青兰手快,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刚好接住溅出的几滴,没让汤洒到桌上。
小那亭擦着嘴笑,“哈哈哈,这是哪来的大佐啊?还真别说,演的挺像。”
铃木奈奈子也跟着笑,“すごい∽原来这就是无实物现场表演啊,不过眼前这位并非大佐,而是龙佐。”
我摆着手逗她,“哎呀,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看了些日漫和抗日神剧的小功底罢了。何况历史上本来就没有女大佐,你丫的调侃我干嘛?”
小那亭笑着打圆场,还竖起大拇指,“好啦好啦,就觉得你口音挺像挺正宗,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呗。不过说真的,我之前吃的都是关东口,这关西的跟咱金州也挺像,够辣,带劲!板扎!”
沈青兰跟着点头,“嗯,味道确实不错,板扎。”
铃木奈奈子扫了眼空酒杯,“本当だ板炸?那就好。哦,对了,你们这清酒都喝光了,还要再开一瓶吗?”
我接话,“如果可以,那就最好不过,话说我喝清酒次数不多,上次就觉得味儿挺淡,这次也是——都让我想起诗了,‘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小那亭把空酒杯往前推了推,“嗯,你确实喝了3杯了,给我也再倒上一杯。”
沈青兰摇头,把酒杯往旁边挪了挪,“我就不用了。喝多了明天难受,我酒量不太好。”
铃木奈奈子没再说话,转身从矮柜里拿了瓶新清酒,拧开瓶盖给我和小那亭各倒了半杯。酒液刚满,桌上就静了下来,没人再开口。
我端起杯子小抿一口,清冽的米香在嘴里散开。抬头扫了眼餐桌,刚才满满当当十多道菜品,这会儿基本见了底——虽说每碟分量都不算多,但肚子已经撑得发暖,倒还能再边吃边聊会儿。
见大家都没开口,我放下酒杯,朝铃木奈奈子问:“あの,奈奈子,刚才那位是你姑妈吧?按你之前说的,大学时候你都是在这边借宿?那你姑爹呢?”
“姑爹啊?”铃木奈奈子抬手挠了挠短发,“这会儿店里还没打烊,他俩应该都在楼下厨房忙活呢。这年头你也清楚,点外卖的人老多了,到店吃的反倒越来越少。”
小那亭凑了凑身子,接过话:“所以说,你姑爹也是这家店的人?是你姑爹和姑妈合伙开的?可之前不是说你姑妈是嫁过来的吗?”
“确实是嫁过来的。”铃木奈奈子点头,语气慢了些,“我姑妈叫铃木香铃,是我爸的小妹,家里排行老三,比我大17岁。我姑爹你们叫他王叔就行,姓王。当年他是到我老家平京发展,在那儿开了家日料店——他本来就是学做日料的,就这么认识了我姑妈。后来那家店开了3年多,到九六年的时候,我们那边经济不太景气,我姑爹就想着回国发展,之后才有了这家店。”
沈青兰端起茶杯抿了口,放下时接话:“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你们家这店比我之前去过的日料店正宗多了,刚才这一桌子菜,不管卖相还是口味,都特别板扎。之前去的几家看着挺正宗,装修也高大上,价格却老贵,像刚才那种刺身,随便一份就两三百。”
“是吗?那你可真被骗了。”铃木奈奈子笑了笑,“像咱们刚才吃的刺身,店里正价贵的也不过七八十,便宜的才二三十。点外卖还能领各种优惠券,随便减十多块,我们这基本是贴着成本价在做。”
小那亭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啊,这才是良心商家嘛!不过说真的,你们这地点选得挺好,都州码头附近不是有好多海鲜养殖场吗?拿货肯定方便又新鲜。”
“确实是冲着这商机来的。”铃木奈奈子点头,“当年我姑爹就是看中这点,才把店开在这儿。那时候码头虽说也像现在这么繁荣,但整个都港新区加都港市,寻遍了都没一家日料店,我想这也是咱们家店到现在生意还不错的原因。”
我拿起筷子夹了块剩下的海苔饭团,咬了一口才开口:“是啊,找准商机太重要了。我之前了解过,这一片区也就三四十万人,附近口味我熟得很——影视城那边基本都是国内菜,海鲜大排档尤其多,突然来这么一家日料店,确实新鲜,容易让人记住。”
“可不是嘛!”铃木奈奈子叹了口气,“而且这边海鲜比我们平京便宜太多了。我在这儿上了4年大学,天天吃店里的海鲜,早都吃烦了。现在回头算,这4年吃的海鲜,比我之前18年在平京吃的加起来还多。”
我和小那亭对视一眼,都浅浅笑了笑没说话。沈青兰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话道:“我表示可以理解。据我所知,你们那边平时都以素食为主吧?算是挺健康的饮食习惯。”
“真的吗?也许在外人看来是这样。”铃木奈奈子摇了摇头,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可你们东大历来物产丰富,可能不知道我们那边的困苦。真以为我们都想保持现在这种饮食习惯?还不都是物资匮乏逼出来的嘛!我第一次来都港新区是97年,我姑妈在这边办婚礼,我跟着来的。当时吃了一顿你们这边的烧烤,简直一下就爱上了——我们那边也有烧烤,但味道一点都不正宗。”
我听了忍不住笑,端起清酒杯跟她碰了下:“哈哈,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口味这东西,跟生长的地方太挂钩了,换个地方吃,总觉得少点或者多点什么。”
铃木奈奈子抬手端起酒杯,跟我轻轻一碰,仰头就将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还舒爽地叹了声:“呼——说得太对了!我这都把自己的经历跟你们说遍了,现在该轮到你们啦。以后咱们还有不少对手戏要合作,多了解了解真实的你们,我觉得挺有必要的。”
我放下酒杯,轻声笑:“哈哈,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话题。之前跟老狂他们几个聚,无非就是边喝酒边打游戏,输了要么罚酒要么吟诗作对。咱们女人们凑一起,总少不了聊点家常,那就按顺序来,青兰姐你先说说?”
沈青兰闻言,脸颊先是悄悄红了点,那副傲娇的模样又冒了出来,明显有点不情愿。但她顿了两秒,还是轻轻点头:“好吧,那我就说说。”
她抬眼扫了我们一圈,缓缓开口:“你们三个应该都知道,我82年生的,在咱们四个里年纪最大。我从小家境还不错,生活也算富足,就是学习成绩一般,考的大学也普普通通。后来上大学的时候,机缘巧合做了主播,慢慢成了网红,奋斗一年多也算小有名气。大学毕业之后,我去了b站当专业Up主,那时候颜值比现在好点,走的是清纯御姐风。就这么过了两年多,流量和热度都有了,刚好碰到王导要拍新剧,他说我样貌跟剧中角色很贴合,就主动联系了我,把我引进了影视圈。之后我跟他的公司签了10年合同,一直待在星汉。本来我刚崭露头角,事业正要往上走,却碰到了个很强的竞争对手——没错,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着,沈青兰抬手指了指我。
我心里猛地一动,瞬间就想起《金龙女警》的旧事——那是2012年5月,我刚过25岁生日不久,王视忠导演邀请我参演。可我当时刚出道,名气小,这部剧原本的女主根本不是我,是一位当时知名度很高的女艺人。片方找她试镜,谈片酬时她却嫌少拒绝了——国家电影局早有规定,拍摄期半年以内的影视,单一演员最高片酬不能超500万,这部剧刚好拍半年,她要500万,片方只给100万,没谈拢。
后来片方才想到我,觉得小演员不计较片酬,就是怕我演技不行。可试镜后,剧组说我演得比那位女艺人还好。问我要多少片酬,我怕超25万要交税,就说要25万拿全额。现在想来,当年那位拒绝出演的女艺人,原来就是沈青兰!我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合作后她总看我不顺眼,把我当对手,原来是因为这事。
小那亭突然拍了下桌子:“啊,我知道了!看你们俩这表情,青兰姐说的竞争对手,不就是咱家龙佐嘛!话说我当初也被王导邀请去试镜《金龙女警》,在片场好像见过你呢,青兰姐。”
“嗯,我当时确实在场。”沈青兰点头,语气轻了点,“只是我那时候提的片酬太高,王导手头紧,大部分钱都投进这部剧了,最后就选了只要25万的新人——也就是龙佐。不过事实证明,王导的选择是对的。之后你的热度慢慢超过我,我又陷入各种舆论风波,差点收不了场,工作室商量后,我就走上了现在的黑红路线。这就是我的经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跟你们仨比起来,算平淡了。”
铃木奈奈子连忙摇头:“哪有平淡啊!每个人都能活出自己的精彩,我还挺佩服你们三个的。三十出头就闯出名堂,真的很厉害。我马上也要奔三了,现在也就小有名气而已。”
我接过话:“是啊,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各自的精彩。你的精彩,不就在于能吃到我们很少见的正宗关西日料,还有一群跨着海洋的亲朋好友嘛。”
铃木奈奈子听了忍不住大笑,拿起清酒瓶给我满上,又端起自己的杯子跟我碰了下,仰头喝了一口才说:“褒めていただいて、本当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これからもよろしくね!啊嘞,ごめんね,一不小心说了好多家乡话,你们听懂了吧?总之就是谢谢你们。”
我们仨都笑了,我和小那亭的笑声在房间里飘着,沈青兰一开始还紧绷着嘴角强忍着,最后也没绷住,抬手遮着脸笑了起来。
我们仨的笑声刚落,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是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噔噔噔”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铃木姑妈端着个原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摆着几碟小巧的甜点,瓷盘边缘还沾着点细碎的糖霜。
她走到桌边,笑着开口,话里带着明显的关西腔:“みんな、もう腹満たした?这是给你们准备的甜点,还请慢用。”
铃木奈奈子立刻起身,上前接过托盘,顺手扶了扶铃木姑妈的胳膊,把人引到我们面前。我环顾了一圈,见沈青兰微微皱着眉,明显没太听懂刚才的日语;小那亭也凑着脑袋,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倒是我凭着常年看日番的经验,一下猜出门道——这大概是问“大家都吃饱了吗”。我立刻竖起大拇指,满脸笑意地接话:“哟西,味道大大的好!姑咔桑的手艺大大的好!”
铃木姑妈一听,当即把手搭在铃木奈奈子的肩上,捂着嘴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轻轻晃;铃木奈奈子则站在一旁,双手插进裤兜,脑袋微微低着,嘴角也勾着笑。
笑了好一会儿,铃木姑妈才直起身,看着我们说:“奈奈子酱,你交的这几个朋友挺有意思啊。大家都是演员吧?这演技杠杠的!你这大佐口音讲的比我们还正宗呢。”
“人家不是大佐,是龙佐啦!”铃木奈奈子立刻纠正。
“哦?”铃木姑妈眼睛一亮,盯着我看了两秒,突然脱口而出,关西腔的日语说得又快又急,“あんた、本当に 龙佐冰颖 ちゃんやん?! 最近火になってる女优さんや! 映画见たで!めっちゃええやん!”
我虽能隐约猜到是在说认识我、看过我的电影,但被这急促的口音绕得一愣一愣的,只能笑着微微站起身,伸手跟她握了握。
“喂!あの,姑妈,你到都港都20多年了,口音咋还改不过来呢?”铃木奈奈子无奈地插了句嘴。
铃木姑妈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我们微微鞠躬:“对不起大家,情不自禁又说了几嘴家乡话。话说我们奈奈子酱跟你们交流的时候,尤其是最近这部新剧,有没有给你们带来交流上的麻烦呀?如果有,还希望你们多多谅解。”
“没有没有!”小那亭连忙摆手,“我们合作挺顺利的呢,今天能来你们家吃饭,也真的很高兴。”
沈青兰也跟着点头:“是啊,铃木奈奈子的普通话说得比剧组里好多人都标准呢!铃木姑妈其实不用太自责,而且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们基本都能听懂。”
“嗯,这就好。”铃木姑妈松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甜点,“那甜点还请慢用,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店里准备打烊了,铃木奈奈子,你也跟着过来帮忙,甜点别吃了,留给客人们。”
铃木奈奈子虽跟着应了声,脚步却慢悠悠的,还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抱怨:“哎呦喂,姑妈放了人家好吧?我们的约会还没结束呢,我明天还得工作呢。”
“うるせえ!老娘明天还要开店呢,帮个忙不行吗?奈奈子酱越来越懒了吗?”铃木姑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上来,带着点嗔怪的笑意。
我和小那亭听着姑侄俩的对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等脚步声远了,我伸手把装着甜点的托盘往桌子中央拉了拉——盘里有三小块焦糖布丁,还有两块抹茶蛋糕,模样精致。小那亭顺手把桌上吃过的空菜碟归拢到一边,腾出更多地方放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