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回府,绮春在门口相望,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娘。
远远看到夫君便露出笑容。
李仁板着脸,只在奶娘递过孩子那一刻,显露温柔的表情。
他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对绮春道,“我不在的时日,你受累了。”
绮春依旧得体,答道,“王爷说的哪里话,我这算哪门子辛苦,王爷杀敌才辛苦,对了,图雅呢?”
“她不想回来,住在客栈,说话就要离京。”
“可万岁封赏了她呀,她想留的话可以留下。”
李仁没说话,看了绮春一眼。
两人回到堂上,青竹、雪蓉在堂前向李仁磕头行礼。
堂上下人们已经在摆饭菜。
李仁不理会,在主座坐下,吩咐道,“雪蓉倒杯热茶来。”
雪蓉今日特意打扮得娇俏。
她从前十分讨厌图雅独占李仁宠爱。
李仁到边境与图雅一同打仗,日夜相处,在她想来,定是共看长河落日圆的情境。
心下不忿,迎李仁入京时,她看到了图雅大吃一惊。
当时竟未认出哪个是图雅,待看出来时,心下嘀咕,怎么容貌损毁得这么厉害?
但细看,那气质又叫人害怕。
好在王爷回来时,并没把图雅带回来。
只是浪费王妃备了好多图雅喜欢的菜。
他入席接受家人庆贺时,看到菜品愣了一下。
绮春这才问,“妹妹跟着你沙场争战,劳苦功高,怎么不一起回来团圆?”
“哪怕她不再是你的妾室,这里也是她的家,永远不变。”
绮春说得真诚,眼圈也红了,“想她一个姑娘家,整日风吹日晒还要面对匪兵,实在太难了。”
“女子打仗,身子多有不变,妾身备了很多女子要用的东西,你叫她来,不想住的话都带走,那边不好买,都用得到。”
“你倒细心。”李仁终于缓和下来。
“姐妹一场就是缘分。”
“再说她心中极有成算,若非京中规矩拘着,我倒很欣赏她。”
“行了,不来就算了,东西回头你捎去给她吧。”
绮春长叹一声,无限惋惜。
雪蓉端着热茶站在一边心中直冷笑。
“有成算”“欣赏”王妃说起话来,张嘴就来。
她将热茶递过去,却不知李仁接的时候怎么回事,一碗热茶全部泼在他手上,烫得他反手一个大嘴巴,雪蓉直接被打得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老子辛苦在外杀敌,叫你倒碗茶都能泼本王一身!”
他暴怒之时,额上青筋乍起,面容带着杀气。
绮春吓了一跳,叫丫头快把雪蓉扶回房去,喊府医来瞧。
口中劝道,“王爷这是怎么了?雪蓉有错也不至于这样对她。”
“拿冷水来,快!“
她按住李仁的手放在冷水中,语气变得温柔,“爷怕是有不顺心的事?说给绮春,也许能为爷分忧。“
李仁发的是往事的火,回想绮春一路陪他走来,倒没做过出格之事,
图雅从前戳的窟窿,几乎都是绮春为她补的漏。
推图雅掉入水中的是雪蓉,但背后倒底有没有绮春?
恐怕不得而知。
他想了想,还是不愿放过雪蓉。
等她醒来,自己再去问。
凭她是谁,犯在他手里,没有不开口的理。
但真是绮春指使的,他又当如何?
他看向绮春,只看到一张责怪、疼惜的脸,这张脸上没有愧疚。
绮春极为聪明,她方才看得明白,是李仁没接住才导致热水洒了。
按李仁的性子,这只是无心之失,就算是雪蓉失手的缘故,他也不会去打一个女子。
当时马上想到是图雅对李仁说了什么。
放图雅走的时候,李仁睡书房睡了许久。
他难过,并且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份难过。
也就是说他在思念图雅时,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份深情令人心惊。
绮春欣赏图雅,但因两人位置与关系,无法喜欢对方。
这次见她变化,更是敬佩。
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
但她没想到,图雅会把往事揭开。
以自己丈夫的性子,眼中揉不得沙子,他肯罢休?
她不慌不忙边为李仁撩着水在他烫红的地方泼洒,边问,“明天合适把东西送给妹妹吗?”
“男人家粗心,我备的东西齐全,都是她在边关用得上的。”
“你若没空,我去送就好。”
“爷莫生雪蓉的气,她在家时常念叨王爷,担心的很,整日求菩萨保佑王爷。”
李仁把手从水中抽出,擦干,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知道了。”
他跟本没听绮春说话。
这天晚上,李仁宿在书房。
整个王府静悄悄的,下人们也都休息了。
绮春带着自己的丫头,挑灯来到雪蓉房里。
屋门口一个丫头守着,绮春叫她先下去。
屋子里,雪蓉披头散发,眼睛哭得红肿。
绮春叹口气,“也不知王爷怎么气性那么大,别哭了,哭坏了身子。”
“爷不叫请大夫,我偷着煎了药,妹妹吃了药早些休息,明儿我劝劝夫君,他气消了,会来看你的。”
“求姐姐做主,我真不是故意的呀。”
“我知道。恐怕还是朝中之事惹得王爷不开心。”
“我会说服他,可怜见的,脸都肿了。”
那一巴掌,李仁用尽全力打的。
雪蓉跌倒时还磕了后脑勺,疼得要命,一肚子不解和委屈。
丫头上前小心扶起雪蓉,靠在自己怀里。
绮春取出煎好的药,用小勺一勺勺喂给雪蓉,还不忘用帕子帮她擦擦嘴角渗出的药汁。
烛影映在绮春脸上,恍恍惚惚,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喝光了药,屋里一片沉默。
一阵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雪蓉,她望向绮春,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
“王、王妃?”
“雪蓉,实话告诉你,王爷发现那年图雅落水的真相了。”
她声音变得没有起伏,毫无感情。
雪蓉从床上滚下来,穿着单薄衣衫跪在绮春跟前抓住她的裙摆,哆嗦成一团,语不成声。
“王妃救我,救我啊。”
“那次的事,也是王妃你……”
“闭嘴吧你。”绮春轻飘飘地打断她。
“是是是,妾身闭嘴,是妾身一人之过,王爷怎么罚都成,禁足也好,罚俸也罢,我都认了。”
“你先上床躺下。”
雪蓉浑身发冷,缩在被子里,又困肚子又隐隐作疼。
那疼痛一点点加大,忽如一阵刀绞,她张嘴要喊,只觉面上一黑——
绮春身边的丫头将一张被蒙在她脸上,跃上床去死死压着那被角。
雪蓉在里头又闷又痛,像条被打捞上岸的鱼绝望地挣扎着。
丫头眼睛一眨不眨,用力压着被子,眼见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小。
等全然没了动静,丫头下床,揭开被子,一张七窍出血的脸出现在眼前。
“罪过。”绮春平静地合掌道了一声,“你给她收拾干净,被子烧掉,床上莫留痕迹。”
“王妃放心,奴婢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