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林梦痕与那些壁画山神相谈甚欢，山神们虽然形态各异，却丰神俊秀，气度非凡，大概是因为认为塑造，形态都完美得不像话。
这可是真正画里走下来的人（神？）。
只不过场面太小，林间在书上看到过关于神仙宴会的描写，哪个不是龙凤群集，紫气蒸腾？
就这小小的青水坑，敢称山神宴？
没那资格。
看这山神，还用马车来迎接客人，多倒架子？
不过想来鹊仙村后人没有能力册封山神，所以这些最多算是画壁里的神只，所拥有的职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能出动这么多马车，说不定还是掏空了老底才撑起来的场面。
来到刻着山神壁画的石壁前，此刻那面石壁已经变成了高墙大院，一座气势雄伟的宅院，马车从门里经过，还没有大门一半高。
门口金童玉女相迎，有威风凛凛的镇山神兽拱卫门口，神兽身高一丈，看人的时候都是俯视的。
林梦痕在这些神兽的俯视下泰然自若，大袖翩翩随山神们的引导进入院子里。
院内模样清秀的童男童女上前迎接客人，十分排场。
林间看得心里摇头，这些人还不是真的山神呢，就这么摆阔，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底子吗？
林梦痕想要让他看的就是这个吗？
看前方的先祖，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又不像是有意让他来见识无根之神的浮夸。
随着客人落座，宴会上的大餐也很快端上来，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少年们看得食指大动，虽然在梦里观想出美食很简单，但是吃别人的味道又不一样。
林梦痕没有动筷，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下手。
终于等到祖先举起筷子，就要往那只鲜鲍夹下去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良久不动。
就在众人感到好奇的时候，只听他叹气说道：“你们依然是石头啊。”
众人只觉眼前恍惚，周围大宅全部消失不见，面前只有岩壁雕刻一幅，远没有刚才气派模样。
原本满桌的山珍海味，化作石上一团模糊。
“先祖，让我们先吃一口再点破啊！”看到眼前变化的少年们忍不住叫起来，他们口水都准备好流下来了，结果整这一出？
“想要吃自己变去。”林梦痕没好气地回答，看着眼前壁画，似乎有些恼火。
“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相信你们的存在，没想到你们依然是冥顽不化的石头…”
听到林梦痕自言自语，林间觉得奇怪，莫非先祖还对这壁画抱着一丝其他的幻想？希望山中石头变成真正的山神？
册封神位，这不是林梦痕这种级别的人该掌握的能力吧？
“大餐是吃不上了，咱们自己动手准备烧烤吧，主人不在，至少这片山水不曾变化。”林梦痕笑着回头，驱散了众多少年，带着林间走向烧烤场地，河边。
“先祖是想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山神？”林间看到林梦痕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主动开口询问。
林梦痕摇头：“我是想让他们活过来而已，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活过来也是一具空壳，随便一句点醒他们的身份，基于他们而形成的一切就不存在了。”
不是想封神，而是做启灵一样的工作？
“我们的职责是引梦，别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并不归我们管。”林梦痕含糊其辞说着，走到河边，坐在鹅卵石滩上，远望周围群山，“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青水坑，而不叫白水坑。”
的确，明明水质是特别的白色，却叫着青水坑这么不符合事实的名字。
“大概是青山白水融合在一起吧？”林间试着解释。
林梦痕摇头：“这里的水在下暴雨过后，是青色的，刚好第一次进来的人看见，以为一直都是青色，就取了青水坑的名字。”
“然后这个名字就一直流传下来，不曾改变。”
“你所说的风水不变，将某些气势定住，用神魔之魂为墨，勾勒出风水格局之具现，所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即使外界变了，他们依然感觉不到，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中，以自己为神，可惜在外面的人眼里，他们就是一群石像，也只能是一群石像。”
难不成还真的成神仙了？要是神仙这么好当，林梦痕就不会因为给林间换上一具幻梦仙躯而倾家荡产。
“林间，你要明白所谓的变与不变，其实都是在一个相对狭隘的范围内得出的结论，时间，空间都超不出你所见的区域，但是天地自然，天理高于地理，若是地理不随之而变，就会被时间抛弃，别信什么时间遗忘之地，有时候那种地方或许是不能愈合的伤疤，被时间揭下来丢掉的血痂而已。”
“那青水坑…”
“算是一个悲剧吧，青水坑当初有崩塌的危险，你看这些河底的鹅卵石，都是山体岩石解裂之后遗留，彼时有位你们祖先来到此处，觉得风景秀丽，不忍看到千百年后山体坍塌，便留石刻于此镇压山势。”
随着林梦痕挥手，一片地形出现在林间的面前。
“若是当年这山塌下来，或许这条道路就会选择从青水坑穿过，地崩山摧，向死而活，为求残存，反而变成死地，青水坑到了这座山就是终点，无路可去。”
“不变以应世，善变以应时。”林梦痕笑着说道。
林间点头。
“你要不要试试，让这山变？”林梦痕正色问他。
林间有些犹豫地抬头，先祖还有这种本领？莫非是传说中的移山搬海？这可是大能力啊！
“别想得那么美！”林梦痕一个凿栗敲醒了林间：“这世上有许多因为人不想变而不能改变的地方，像是王侯之墓，或是大族祖地，他们看中的是一时不变为他们个人带来的便利，却不知道不变让一块地变成死地，存气而死地，只要打开地气之郁结，就能让地活过来。”
林间觉得还是拒绝这种想法。
要不然外头时不时传来某族祖地突然房子塌了，某座古墓突然因为塌方而暴露，这个世界好不了。
“你说过我们只要处理梦境的事情。”他回答道。
“梦境…不仅是人才会有，我以前不是说过，现实中也出现过神魔吗？出现在现实的神魔你管不管？”
当然管了，那些神魔的危害更大，不管能得了？
“准确来说，咱们的职责是负责清楚虚幻之中意图干扰世间的一切事物，将现实与幻想完全隔绝于两侧，使之不再互相产生交集。”
这就有点又大又假了。
什么叫做现实与幻想的交集啊？
人能幻想一切鬼神，难道林梦痕的意思是要他们来管这一切？
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引梦人呢。
还有梦境不仅是人类专享这种发言，让林间以为祖先今天喝醉了。
有些动物的确会做梦，但是只有人类的梦境，才能诞生神魔。
“这些山神壁画，既是神魔的一种，又跟神魔有很大区别，他们并非因为恶念而生，只不过是一个执念，执念于此地不变。”
“他们不变，那变的只有是生活其中的人，你不是说已经没人知晓这些假山神的存在了吗？只有附近一些本地老人才记得，而正因为是有这些人记得，这份执念才得以存在。”
“只可惜出身顽石，不懂变通，过一千年，一万年，依然是顽石。”
“这块顽石在经历几千年洗礼之后，倒是能生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眼前这一片，大概会凝聚出一道小型的搬山符咒，符咒蕴含周围山峰之力，对于你来说，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先祖是因为能找到帮助我成长的搬山符咒，才选择带我出来吗？”林间问道。
林梦痕摇头：“你以后遇上会有更多像今天这样的局面，选择动与不动，在于你一念之间，我当初寻找符咒，就经历了和你一样的过程，那个时候不动的地方更加多，我需要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私心而去摘取那些符咒，也要确保符咒的力量不会侵蚀我的本心，更要确保拿取符咒之后，现实的完好无损重新活过来。”
“…同样的事情，我做了八次，你现在面临第一次，只不过是一道简单的搬山符咒，拿了之后，这里就能活，不拿，千百年后这里依然如此。”
“青水坑是白水坑，谁知道在此之前，水的颜色是什么样子？过了千百年后，谁又会在意这里曾经有过一片白水？”
“你所在意的眼前，可以说是珍惜，也可以说是心软，但是在我看来，就是治病，治疗一切不应该如此的病。”
“虚幻的东西之所以存在，便是因为人心的执念，如果将虚幻拔出，执念就不存在了，这件事不管是对山，还是对人，都是有有好处的。”
“唯独不适应的情绪，智慧留给知晓真相的你。”
“拔山的你。”
林梦痕朝着石壁方向指去：“我不要你去跟他们一样忘记梦境，要你去承担梦境，要你去承担拔山的重量。”
“现在，将那些山神的性命，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