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近乎于承认的话，从龙傲天口中说出，比任何挑衅都更让人震惊。
杨子龙侧过头，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审视起身边的这个男人。
赤红色的长发依旧张扬，俊朗的面容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但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眸深处，却少了几分以往的轻蔑与狂傲，多了一些杨子龙看不懂的东西，像是……疲惫，又或者是一种即将奔赴某个终点的决然。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我打一架的吧？”杨子龙问道。
龙傲天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打一架？在这里？然后被守殿人像拎小鸡一样丢出去吗？”
他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尖同样划过光幕，感受着上面流淌的信息。
“我没那么无聊。”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杨子龙解释。
“而且，我也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杨子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
龙傲天收回手，双手重新抱在胸前，靠在了旁边的石柱上，姿态慵懒，眼神却望向了大殿之外，那片无垠的云海。
“我要毕业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颗惊雷，在杨子龙心中炸响。
毕业。
对于擎天学院的学生而言，这代表着一段旅程的终结，也代表着另一段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血腥残酷的人生的开始。
十杰之首，内院第一人，这个在学院里被无数光环笼罩的男人，终于要走出这座象牙塔了。
这或许就能解释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当一个人的眼界不再局限于校园内的胜负，当他开始真正眺望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时，心态自然会随之改变。
过去的那些所谓恩怨，在更宏大的目标面前，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恭喜。”杨子龙沉默片刻，吐出了两个字。这是真心话。
无论立场如何，龙傲天的天赋与实力都毋庸置疑，他有资格走向更广阔的舞台。
“恭喜？”龙傲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过头看着杨子龙，眼神古怪，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
“毕业，意味着你将直面那些连学院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意味着你再也没有退路，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脚下的这座‘阿斯加德’，在你看来是荣耀的顶点，但在我们看来，不过是踏入真正战场的……一个补给站而已。”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那你来这里……”杨子龙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任务光幕上，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和你一样。”龙傲天的视线也落在了那条血红色的任务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为了它。”
两个同样站在学院顶点的男人，就这么并肩站在任务光幕前。
一个沉静如渊，一个炽烈如火，气氛却诡异地没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任务，不是你能碰的。”
龙傲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依旧盯着那行血红色的任务名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断言。
杨子龙没有动，也没有反驳，只是问道：“为什么？”
龙傲天终于将视线从光幕上移开，转头看向他，那双赤红色的龙瞳里，翻涌着杨子龙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像是一团即将喷发的熔岩，却被更深沉的冰层死死压制。
“因为，我的毕业考核，我必须亲手击败的最终对手，”龙傲天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般敲在杨子龙的心上，
“就是赵真。”
赵真。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淬了毒的冰刺，瞬间扎进了杨子龙的神经。
全国大赛决赛上那令人绝望的一幕，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
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领域，杨子龙燃烧核心打出的“存在”裂缝，以及最后倒在地上，看着对方站着宣告胜利的无力感……
所有画面，都随着这两个字，重新变得鲜活而刺痛。
杨子龙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呵，”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轻笑，笑意里全是苦涩，
“那你可真是……抽到了一支下下签。”
他转过头，迎上龙傲天审视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只剩下一种经历过绝望后的沉重。
“赵真……他的异能，太变态了。”
杨子龙的声音有些沙哑，“全国大赛的总决赛，你应该看了。我跟他交过手，或者说……我们整个传奇小队，都被他一个人摁在地上摩擦。”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等级能够衡量的东西。他的‘虚无’，是一种概念，一种法则。
在他面前，你的攻击，你的存在，甚至你的意志，都会被不断地削弱、抹除，直到变成和他一样的‘无’。”
杨子龙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胸口被那“必中”之拳印上时的窒息感。
“我输了。”
他看着龙傲天，眼神坦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我们拼尽了所有，江啸天用命换掉了一个，我燃烧了核心，也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无关痛痒的伤口。最后，还是输了。”
大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那团作为月度资源的能量光球，在静静地散发着光和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龙傲天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露出任何轻视或怀疑的表情。
他只是看着杨子龙，看着这个在不久前还被他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学弟，是如何用一种近乎解剖自己的方式，来描述那场惨烈的失败。
良久，杨子龙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停在光幕前的手，语气里带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歉意。
“抱歉，没能……帮你把他打赢。”
这句话说出口，连杨子龙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跟龙傲天道歉？他们明明是竞争最激烈的对手。
但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