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跑出去，这病也是要生的，姑娘正在出水痘的年纪，再正常不过了，好在世子爷带回来得早，没转成天花呢。”
“真要是这样倒怪吓人的。”
说着说着，一道人影拨了帘子进来，几个丫鬟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低头道：“世子爷，姑娘还没醒呢。”
赵衍坐在床边，碰了碰李黎昭昭烧得发红的脸，收回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丫鬟们便合上云母隔扇，脚步簌簌地出了门去。
烛台上投下一片小小的火光，照得床头有了三分暖色，就连黎昭昭脸上因出水痘而冒的红点，也稍稍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探过体温后，赵衍的手忽然停留在黎昭昭的额头上，鬼使神差地敲了敲她的脑门，目带审视。
这小丫头跟别的宦门闺秀不大一样，脾气倔性子野，像脱了缰的烈马，还装了满脑子异于常人的心思，背离俗常，是个咋呼难缠的主。
她姑姑敢将这么一个小丫头丢在他南阳王府，恐怕也是算准了依她的性子，一般的人拿她没办法。
也不知世代名门的国公府，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黎昭昭的。
“娘亲……”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听见呓语声，赵衍又将被子掖了回去，却发现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道：“娘亲……留下来吧……”
顿了顿，又听得更清楚了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语气中分明含着化不开的哀痛和无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憋在心里。
看来这丫头应该是白日里受了谢昭的刺激，想起什么伤心的事情了，他联系起黎国公府的繁华与覆灭，隐隐明白她梦中的呓语。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起起落落之事大抵如此。
或许就是看得多了，她才养成今日这副野性的，赵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黎昭昭，隐在夜色之中的眸子泛起层层波澜。
“不准打我。”
睡得好好的，黎昭昭忽然一动，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摸索索地往脖子上起了疹子的地方挠。
赵冥见了，轻轻拦住她的爪子捏在手里，不让她去碰那些生了疹子的地方。
出水痘时抓了会留下瘢痕，极难祛除，她今天晚上要是将伤口都抓破了，估计明天早上就得变成一张麻子脸。
本来性子就不好，又野又倔，要是再顶着一张麻子脸，这小丫头就更不讨喜了。
黎昭昭被他按住了一只手，便伸出另一胳膊去挠，又被拦了下来，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挣扎出来，只好拧巴着睡着了。
赵衍捏了捏握在自己掌心绵软的爪子，见她没再动弹，这才放下来，收进了被子里。
夜风习习，吹得屋檐处的六角灯笼飘起来，几道黑影极快地闪过灯光底下，穿行于南阳王府上空。
蒙在面纱后的眼睛盯着下方看了许久，直至望见一袭深黑长袍的赵衍自主屋之中走出来，方才互相对视一眼，跳下了琉璃瓦檐。
更声远远响过四下，月色清凉，漫天清辉。
屋檐上的黑衣人刚一消失，廊道上便现出了一抹人影，朝赵衍拱手：“世子爷，属下已派人跟上去了。”
“人杀了，送回去。”
赵衍淡淡吩咐道，望了一眼檐牙上的月光，两袖翩翩生风，沿着廊道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