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你不能出城！”
赵宣誩紧随赵衍的脚步，一路追到宫门外。
赵衍置若罔闻，脸上没有表情，赵宣誩在他身旁急促地边走边说：“皇叔你不能出城！皇爷爷正在昏迷之中，京城四处布满七叔的眼线，倘若你现在出城铁骑军群龙无首！到时候七叔定会先带人逼宫，再联络十万大军包围皇城，到时候我们就什么胜算都没有了！”
赵衍依然没有看他。
“让开。”
他只低语了一句，似是有些无力。
“皇叔！”赵宣誩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咬着牙道，“你不能出城。”
赵衍被迫停住脚步。
前方是一重重宫墙，整座皇城空空荡荡。
他侧身看向赵宣誩，将春未春的天最是寒凉，灰白的天光落下来，赵宣誩只觉得身上一冷。
“让开！”
赵衍抬着那只被拽住的臂膀不动，手握紧，声音如昆玉崩裂。
赵宣誩死死盯着他。
下一刻，赵衍便反手给了他一拳，赵宣誩不甘示弱，拦在他身前与他对打。
老太监在旁边急得举起双臂：“世子！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呀！”
赵衍身边传信的随从忽然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殿下！您让世子走吧！世子妃被人一剑刺穿心口，送到驿馆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现在还不知如何！”
“砰——”
赵宣誩被一把摔在墙上，撞得胸口狠狠一疼。
“你说什么？”他顾不上疼，弓着背去问那个随从。
赵衍衣袖如流云般卷去，在前方骑上侍卫备好的马，消失在官道尽头。
“千真万确，”那个随从继续对赵宣誩道，“若不是当时有个残废的老兵去报信，郭大人再去晚一步，世子妃恐怕早就没了……”
赵宣誩不听他说完，脸色惨白地走了两步，忽然也冲了出去。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里？”
“您不能走！”
“您不能走啊殿下！”
十几个老太监抱住赵宣誩的大腿，赵宣誩被围倒在人堆里。
他还想爬起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醒了！”
“陛下！陛下醒了！”老太监们提醒赵宣誩，“陛下醒了！殿下！您快去看看陛下吧！”
“殿下，国事为重啊！”
赵宣誩逐渐停止了挣扎。
“你们都给我滚开！”他吼道。
几个老太监尝试着慢慢放开他。
赵宣誩支着一条腿，从地上爬起。
他气喘吁吁站起来，看了一眼头顶，太阳不知何时往西去了，厚重的城砖上只剩下一点余晖。
赵宣誩一句话也没说，一步一步抬起脚，朝宫墙之内走去。
宣明帝醒来半个时辰，进了些汤药又昏迷不醒，如此反复五六次，直到天亮。
赵宣誩在寝殿外跪着祈福，跪了一整夜。
满朝上下无不称赞他的孝心。
第三日，终于听闻南阳王世子返京，赵宣誩趁夜着一身深色长袍，不等侍女通传便闯进了南阳王府。
“殿下！殿下！”
穿过长廊来到内院，赵宣誩脚步越发急切。
屋子中间围满了人，大夫、丫鬟、侍卫以及进进出出的随从。
数十盏五角青铜灯高高点亮，橘色光晕一路蜿蜒到床前，病床上静静躺着那个面容雪白的少女，一枝枯萎的梅花横斜而下，将她的脸遮挡住大半。
赵宣誩正要走过去看黎昭昭，被两个侍卫从中间挡住。
他退后两步，刚要提拳打开他们，梅花瓶旁边，坐在床头的赵衍侧身看了赵宣誩一眼，示意守卫退下。
赵宣誩这才得以上前。
入眼便是一道血肉模糊的刀口，从她的锁骨处向两边开裂，触目惊心。
赵宣誩心头一颤，当即一拳朝赵衍脸上挥去，赵衍不知怎么没有躲过，挨了一拳向后仰倒撞到了桌上的梅花瓶。
瓷瓶稀里哗啦碎落一地，枯黄的花瓣铺在地上，一丝香味也没有了。
室内浓烈的药香愈发苦涩。
“你为何没能保护好她！”赵宣誩发了疯似的朝赵衍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上。
屋中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定住了似的，看着二人。
赵衍没有还手，抬眉冷冷扫了一眼四周，屋内众人顿时又都低下了头，各自做回各自手中的事情。
赵宣誩龇牙恶狠狠盯着赵衍。
赵衍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将赵宣誩的手稳稳地拿开，单膝借力支起，紧接着一把掐住赵宣誩的脖子向前推去，最后化作一掌将人打落在地。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
赵宣誩摔在地上很快爬起来，便见赵衍半跪在他身前，凌乱的束发从背上散落至身侧，嘴角渗出些微血渍，被他用手背擦了一下。
“有没有你。”阴沉沉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赵宣誩也伏在地上瞪着他：“你怀疑我？”
灯烛的光落进赵衍眼中，那双幽蓝的眸子随着火光闪烁，蓦地添了几分阴冷妖冶。
“怎么会是我！”赵宣誩握紧拳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她！我派人保护她都来不及，若不是……”
他说到这里及时打住，恍惚想起什么。
如果他没有把派去冀州保护黎昭昭的人撤回来，那么她今日是否不会出事？
赵宣誩面露悔恨，失语地跪坐在地。
“你的人愚蠢不堪，”赵衍缓慢站起身，“以后不要再靠近她。”
他转身坐回床边：“滚。”
赵宣誩还想说什么，躺在床上的黎昭昭忽然发出了声音。
“不要杀她……我求你不要杀她……”
“赵衍！”
人还没醒，只是在噩梦中低语。
正在外间配药的太医听见了，立即走过去，扒开黎昭昭的眼皮看了看：“醒了！醒了！这就算醒了！”
“但凡这刀口再偏两三厘，便是老夫也无力回天！真是大幸！大幸啊！”
说罢便急匆匆配药去了。
赵宣誩松了口气，只看到赵衍微微俯身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神态。
“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他在屋中站了会儿，大步离去。
赵宣誩走后，出于关切，一个太医走到赵衍身旁想要为他疗伤，话刚说出口便被他打断：“不必了。”
他双手抓住床上少女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语气卑微而低沉：“只要你替我医治好她，我便已感激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