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安顿营中,两人又同坐在帐里,于此颇有深思。
“伯央,你说……这位沈君,他到底……”
韩尹踌躇着没把话说完,而乔庆也知道他要问什么,便也是犹疑的摇了摇头。
“方才我吩咐了军医去为他诊脉,倒是也有脉搏……”
乔庆近火坐着取暖,心中却频频回忆着方才与沈君同乘一马时,他在自己背后的那股阴冷。
“方才我扶沈君上马时,他的手冷的跟死人一样……”
“毕竟这大雪天,他穿得又那样单薄……”
“可我感觉,他好像连气息都是冷的。”
韩尹隐隐有些毛骨悚然的看着他。
“可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归是找到了这个人,还是……得带去见殿下才行。”
“等天亮,咱们再去看看吧……”
乔庆抬起头来看着他。
韩尹也正看着他,“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乔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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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雪势稍缓,天色显晴,两人见得云薄此状,心下稍慰,便如昨夜里约定的那般,去了沈穆秋在的帐里。
“沈君可起身了?”
是时沈穆秋正坐在简榻旁,听见帐外的声音便应了一声。
韩尹掀开掩帘先走了进来,乔庆亦随之而入。
有微浅阳光撒入帐里,韩尹莞尔上前,关切问道:“沈君可有哪里不适?”
乔庆在旁瞧着,哪怕是在这大白晴天的时候,他身上还是不见半点活人气。
“沈君可有什么忌口?我吩咐把饭菜送来。”
沈穆秋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了。”
两人心中又倒生一寒。
“那……您先歇着,我二人便不叨扰了……”
两人施过一礼,便双双退出帐外。
走开一段,韩尹才问乔庆:“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不畏寒,也不饮食,这……怕是十有八九……”
“若是殿下见得沈君如此模样,会不会……疯魔了?”
两人彼此皆是为难的看着对方。
“殿下前两日还传了书信来问情况,咱们也不能尽瞒不报……”
“不如……我先向殿下请令北上,也护送沈君前往,你就先莫在书信中提及此事。”
乔庆看着韩尹,有些踌躇。
“毕竟……若真是那样,幽玄之属难以捉摸,若是不待归见了殿下,他就先离开了,咱们既没法交代,也是徒惹殿下心急。若是能把人带过去,先让殿下见了人,书信汇不汇报也就不要紧了。”
乔庆想来此议也确妥然。
毕竟他们现在都无法确定沈君究竟是人是鬼,书信里更是没法将这情况交代清楚,与其徒惹殿下心乱,还不如就照韩尹的意思,先试着把人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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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一月,朝云之军进发阜北,上将韩申率领四十万之众屯兵阜水北畔,慕辞则亲率了五万军北上善州,在潆水与征于凛州的上将魏靖会和。
至此,月舒四境已尽为朝云所踞,如今只独留一片京畿孤落境中摇摇欲坠。
山雨欲来,大势已去,饶是那些驻留在最后的一品大臣们也开始逃撤离京了。
月前留驻在沧南流波镇的韩尹传书请令,欲北上合军。
其书中虽未明言,而慕辞却能揣知大约是他要找的人有了什么消息。于是尚在善州的慕辞立即传书,许之北上先入阜北平原与其兄长韩申会和。
同时,慕辞亦为私书遣问乔庆,急切想知流波山的情况。
关于此事,乔庆与韩尹两人私下里已讨论再三,为谨慎起见,还是决定在将人带到慕辞面前之前,暂不于书中详言此幽诡不明之状。
于是乔庆的回书里只应为——具体状况还待细查,书中简言实难明述其事。
将行之日,韩尹又将乔庆拉到一边避离众人之处低言道:“伯央,这几日间我再三思索,你还是先留在此处,由我独送沈君前去见殿下便可。”
乔庆些许不解,“为何突然这样安排?”
韩尹回头四顾一番,确定周遭无人后才又更低声道:“沈君此番现身得实在蹊跷,且不说远的,就你我封山搜查这数月间,山里草木皆详,可知山中除了守山庭外别无藏身之地。而那守山庭我们亦是日日前往,却在那日之前不见丝毫动静,而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又偏偏是在当下这样紧要的关头……此事绝不简单。”
“且流波镇此处原本也是临海商镇,往来人络复杂,而且当年在此异变的商船主洪士商更乃邪教之属,其人于两国之间通商多年,皆为邪教行事,由此可知诸冥势力早已浸入此地。而殿下多年来也一直在调查邪教根系,难保他们不会趁此紧要关头做什么手脚。”
虽然乔庆听着韩尹所述种种还是觉着很不可思议,但眼下沈君已确确实实的凭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诸冥原本也正是擅为妖法邪术之邪教,除却其他怪力乱神不语,将此事解释为他们的手笔也确实合理了许多。
毕竟慕辞此来出征月舒可是在圣前立下了军令状,倘若出师失利,便要依军法以死谢罪。
军令之严,法令至高,如此白纸黑字的书契已立于兵前,更有群臣为证,一旦失利,届时便是皇上也庇之不得。
而朝中可是有太多人想见燕赤王失利了。
于是乔庆深思罢,点了头,“如你所言。”
“我已令入军的祭司扮为军束,近守沈君之帐,却仍难预料此途间是否会生变故。伯央留足在此,亦请多寻线索,尤其是那守山庭,那日你我均未入内,之后也因寻得了沈君就疏忽了搜查,事后想来,那日沈君入庭实在也有太多古怪……”
“嗯,待你们离开后,我会重入山林细查其庭。”
“既如此,此处之事便交给你了。你我皆为殿下之臣,既知殿下如今正为往情所困,见状未必明了,我们就更该谨慎,万不可令殿下中了敌之暗箭。”
韩尹此言也正切乔庆之意。
于是乔庆也点头道:“正是如此。”
随后乔庆又拍了拍韩尹的肩,“此番你独自护行而往,途间务必万事留神,既招了法师在营,便务必令其日夜看守,不得怠误。”
“这是自然。你独在此调查更要小心,如有线索,立即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