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还是眼前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前辈一心一意对他好。
克里斯有点蒙。他本来是听说了自家后辈组织起一场为没能上场的高三生准备的比赛，特意抽空来看看的。没想到一进场就看到泽村在哭，还坐在远离队伍的位置。他看了看还在哭的泽村，又看向围在另一边的后辈，一时搞不清状况。
“怎么了？”他手忙脚乱地安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这么久以来他还真没见过后辈在他面前哭，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泽村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月升这个时候也注意到克里斯，朝他挥了挥手。
“前辈，这边！”
克里斯招手回应，放下手又犯了难。泽村这个样子怎么看都很有问题，放在这里也未免太可怜了一点。
“先一起过去吧？”他试探地问道。
泽村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过去。”
这是发生矛盾了？克里斯皱起眉。
照理来说他已经不是这个队伍的人了。队员有了矛盾，最先找的应该是教练。他想了想，对泽村柔声安慰。
“我去问一下，待会就过来好吗？”
泽村点点头。
月升看着克里斯走过来时气氛明显不太对，脑子一转就知道肯定是泽村的事情。他有些头疼。明明教练都找他谈话谈过好几回了，频率比任何一个队员都高。之前一军背号公布后稍稍朝队伍靠近了点，现在又开始疏远。
上次是觉得队伍欠他一个王牌，这次又是啥……？
还在思考的时候克里斯已经走近，收起刚才的疑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一如平常。
“我都听我爸说了，干得不错嘛！”
“大家帮了我很多，也不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我只是起了个头。”
月升回答得诚恳，没有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克里斯有些欣慰地看着这位后辈，一时感慨万千。
他那时也只想到自己受伤复建很痛苦，却没想过身边还有一群人如何努力都没法争取到上场机会。眼前这个后辈比自己的视野还要宽阔。
“起个头也很厉害，万事开头难嘛。”
克里斯笑着回应，刚说完就看到御幸凑过来，表情有些严肃。
于是他也严肃起来，和御幸悄悄换了个方向。
“泽村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方便说一下吗？”
提到这个御幸也有些头疼。他简单地把白龙战前后的事情都复述一遍，越听到后面克里斯眉毛皱得越紧。御幸说完也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太明白他的心结，这个或许需要克里斯前辈来才行。”
“教练没找他谈话吗？”
“印象里应该有四五次，但是效果感觉不太理想。”
地区预赛就要到了，这样下去会影响整个队伍。即使已经引退，克里斯依旧对这支队伍充满感情，于是很快就答应下来。
“我去找他聊聊。”
目送克里斯带着泽村离开，东条还有些担心。他一边觉得自己有时候太好说话，一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当初应该保持沉默，现在队伍的气氛就不会这么诡异。
他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月升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拍拍他的肩，低声劝告。
“不是你的问题，本来就是他说得太过。不去解决问题，光赖把问题挑明的人，哪有这种道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队伍里……”
“他这个问题不解决，队伍迟早会出问题，你我说出来只是让问题提前一点暴露而已。”
那倒是。东条点点头。
“那就得看克里斯前辈能不能把泽村劝回头了。”
球场外能听到球场中传来的欢呼，泽村默默坐在长椅上，面前突然递过来一瓶水。
“在外面坐这么久，渴了吧？”
泽村悻悻接过。克里斯在他旁边坐下，耐心发问：“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提到这个泽村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随即又暗淡下去，撇开头别扭发问：“克里斯前辈，我是能够成为王牌的对吧？”
“……”
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个问题，克里斯一时语塞，努力把话说得委婉。
“你对王牌的执着很好。”
可泽村没理解对方话中的委婉，急切地当做认可。
“可是大家都不看好我，教练还觉得我好高骛远，月升那家伙骂我，连东条都在凶我，我只是想帮队伍而已。”
克里斯越听越觉得为难。如果只单方面听了泽村的话，他可能会觉得义愤填膺。可御幸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加上去年他也曾经带过泽村一段时间，对方底色是怎么样的他还算清楚。
有些东西先天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并不能拿初学者当理由。
同样是初学者，降谷上来就能扛局数。在一年级的夏天就能轰出去，打击能越过无数勤学苦练的前辈仅仅排在御幸后边。入学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守备也在一天天的训练下得到加强，守左外野不成问题。
而泽村的投球高度依赖守备，换句话说，严重依赖队友质量。打击只有短打可以拿出来说，但短打本身只是战术的一环，单拎出来无法起作用。其他位置的守备就更不用说。明明是国中参加过比赛的选手，外野的守备还比不上起点比他更低的降谷。
克里斯默默琢磨：该不会是自己上次说叫他不用去考虑外野守备，他就真的没当回事吧……？
想了想，他谨慎地开口：“想帮队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他们都在嘲笑我！”泽村攥紧膝盖上的布料，一边发抖一边垂下头。
我明明是作为王牌候补被特招进来的，应该是我带领大家进入甲子园才对！为什么大家的目光都不放在我身上？！
克里斯望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算是明白御幸为什么头疼了。
“泽村，你……先冷静点。”
“我在冷静！”
泽村强忍着泪水，大嗓门把路过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也顾不上那么多。入学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决堤。
“我明明……我明明这么想当王牌……”
钻牛角尖了啊……
克里斯感觉额头突突直跳，第一回萌生了想要退缩的念头。球场那边，大概是青道又得了分，熟悉的欢呼潮水般向这边涌来。泽村缩着肩膀一言不发，好像这些欢呼和他完全无关。
看来还是暂时离开这里比较好？
克里斯思考着，试探着询问。“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先不聊棒球的事情。”
泽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