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从画死灵脸上淌落，在地上汇成一摊水印。
即使膝盖跪得肿痛，她也不敢妄动一下。
“很高兴看到你没干什么蠢事，小猴子。”路小三冷眸俯视着她。
画死灵低声下气地赔笑着：“呵呵呵，您太抬举小的了。咱就是再有一百个胆，也不敢造次啊。”
“你还不敢造次？”幻露在后忍不住冷言讥讽。
“我…我是不敢在妖主面前造次…”她冷汗出的厉害，又立马磕头，慌忙道：“妖…妖主大人，小的…其实没打算害您啊。都是那…影子毛孩胆大包天，竟然对您下此毒手。若不是您吉人天相，大难不死，本领滔天…”
“行了，行了，别尬吹了。你背地里能少骂我两句，我就心满意足了。”路小三感慨道。
画死灵吓得正要再辩，却听长安问道：“爷大哥，其实我也想问，你是怎么从湖里逃出来的？你不是因为怕鱼，一下水就会晕吗？”
画死灵不再出言，因为她也想知道答案。
路小三得意道：“我怕的是鱼，又不是龙。而且，我之前有被迫做过一些加练啦。”
长安依旧疑惑不解，“可…这并不影响湖里有鱼啊…”
路小三笑着回答：“湖里有鱼没错，但有龙在的位置，鱼儿还肯去那吗？”
“哦…”
“那…那您将那恶龙…如何处置了？”幻露很小心地发问，声音到最后更是微不可闻。
“啊？？你是不是光洗澡忘吃饭了，声音怎么这么小？哈哈哈。”路小三毫不留情地拿她打趣。
幻露当即正言道：“那恶龙后来如何了？”她还是不敢看他，而且脸上又红了些。
“哦——”他拖了个长音，又看向池边的玉柱群，“喏，这不，取了它两根角来玩玩。这样既能给它长个教训，也不用让西湖被它的腥臭血液所污染。”
闻言，幻露微微一笑，露出了迷妹一般的表情。
可画死灵在听到取角时，发怵得更厉害了。
路小三又看向画死灵，一脸赞叹：“你这小猴子确实挺厉害，知道斗法没有胜算，便从心理上来击溃我…嗯…”
“而且你还挺聪明，先故意让我触碰不到她，心痒难耐。再在我最懊悔的时候，把她交给了我…”
“哼哼，得不到的才最美好，失去了才最珍惜。你这个小猴子是懂人类的，哈哈哈。”
路小三明明一脸笑容，对她赞叹有加。可偏偏就给她吓得开始磕头。
“我再也不敢了！妖主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
“别别别。”路小三忙蹲下身，故意说道：“你一身老骨头，竟给我这十岁出头的娃娃磕头。成何体统？”
“那……那小的…”画死灵吓得快要哭出来。
路小三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我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你，感谢你的。”
“来，快起来吧。”他又将她慢慢扶起。
画死灵老腿麻肿至极，却还得硬着头皮一把站起来。
只见路小三春光满面：“你得到了我的认可，配让我知道你的名号。说出你的名字，从此以后就不再是个喽啰了。”
画死灵笑得比哭还难看，颤声道：“小的…小的人送贱名，血笔千相：画死…灵…。”
闻言，路小三点了点头，微微一疑。
“她是鬼王派来害您的。”幻露在后补充道。
“哦？这么厉害啊。”路小三欣喜若狂。
画死灵手忙脚乱地指着幻露，惶恐万分：“没…没…没！我…我们来这最主要的目的，是…是要取…取她的…她的…”最后这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路小三转头看向幻露，眸子再次变为金色。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一切明了。
“我懂了，你不用再说出来了。”路小三又对画死灵笑道。
画死灵长舒一口气，像是捡回了命一样。
长安却微微一惊，心想：“爷大哥为何要用金眸去看幻露姑娘，莫非…莫非她也是妖…”
长安不由得偷瞄了她一眼，见她正卷着发梢，微笑地瞧着路小三。那是对其仰慕至极的样子。
路小三则继续看着画死灵，皮笑肉不笑，“不过呢，一码归一码。我欣赏你是一回事，你伤了他却是另一回事。”他一边说，一边坏笑着拿下了画死灵的鼻塞。
画死灵瞬间双眸圆瞪，黄色的毛发再次于脸颊生出。
“唔哇！”画死灵才刚站起来，就又痛苦地跪倒在地。
这一次，路小三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她全身猴毛赫出，原形毕露。
路小三居高俯视着她，一脸阴沉：“爱画画的小猴子啊，你伤了小美妞，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啊？”
画死灵吓得魂飞魄散，猴嘴里吐出的声音已变得尖锐又颤抖：“小的，小的…也是听命行事，大人…您…就饶小的这贱命吧…”
路小三阴森森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听命行事，所以才让你捎礼物回去给鬼王啊。”
画死灵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猴嘴乐得都合不上，连忙不住磕头道：“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饶小的贱命。”
见状，幻露摇了摇头，默默轻叹道：“时光总能磨平人的傲骨。动物、妖怪也不例外。”
路小三却愁眉不展，“只是这礼物嘛…”
片刻，他才一拍手，“有了。”
画死灵猴眼瞪得老大，恐惧中带着些期待。
路小三笑嘻嘻道：“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送副拐杖给你用用，如何？”
画死灵连忙挠起痒痒，一双贼溜溜的眼珠转得极快，只听她委婉地道：“多…多谢大人好意，不过小的还算年轻，拐杖现在应该还不太需要…呵呵呵…您的好意小的…”
“欸！没有需求咱们可以制造需求嘛！”路小三笑得诡异又瘆人。
画死灵先是瞪着猴眼愣了愣，随即强颜欢笑，“您…您是懂经商的哈…”
“你弄伤小美妞的脚，我就断你半条腿，再挂在门口杀猴儆鸡，怎么样？不过分吧。”
画死灵猴嘴抽了一抽，“应该…没什么鸡崽子会…来…”
“嗯，你说什么？”路小三歪着头疑惑。
画死灵突然变得感激涕零，“多谢大人…恩赐！”重重磕了一头。
“哼，磕头人从老太太变成作恶的猴妖，看起来就是舒服多了。”路小三冷冷笑着。
说罢，他就给手上套着佛珠，摸着摸画死灵的右腿，“放心，就一下，不痛的。”
那一刻，画死灵下半节腿都成了金色。它吓得猴毛炸起，却还是不敢动一下。
金色幻化为金色光束。再次汇聚时，就已是路小三手中那一条血淋淋的猴腿了。
画死灵身为一只猴子，眼看着自己鲜血狂涌，却一声不吭。反而再次向路小三谢恩。
长安疑惑，“她吭都不吭一声，是因为不敢吗？”
“长安公子只说对了一半。”幻露答。
“人在受到剧烈创伤后，起初那一会儿，伤口其实是感觉不到痛的。而大多数人会哭叫，也只是因为内心太过慌张和恐惧。对于伤病者来说，无助感和孤独感往往比伤势来得更恐怖…”
幻露接着道：“再加上画死灵年老体衰，对疼痛的反应的本就迟钝。所以现在的她，既感觉不到痛苦，而且本来也不敢在…在他面前喊叫。”
“所以才有了如此场面，原来如此。”长安连连点头。
但他一想到身边这位绝美的佳人竟是只妖，便深感惋惜。
路小三将手中的猴腿掂量了一下，笑道：“买拐杖的钱算在我头上！到时候你看上哪个随便拿，嘿嘿嘿。”
他又挠着头，尴尬一笑，“不过么，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只能请你先帮我垫垫了。放心，未来我一定还给你。”
画死灵感动至极，再次磕头道：“妖主大人真是位言而有信的大人物，小的好生佩服！”
路小三没皮没脸的笑了笑，旋即又一脸严肃，“回去告诉你家鬼王，老子我就在这里，想要我的命可以随时来取！”
幻露面目通红，捂着樱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画死灵也是难以置信地看了路小三好一会儿，才连忙点头道：“是是是，小的一定转达，小的一定转达！”
路小三看着它一直流血的腿，才稍微软下心来道：“恭喜你，现在可以永远离开这座岛了。”
“等等爷大哥，你真打算这么放过她吗？她还烧死了…”
“一切都听您来安排～”幻露面带微笑，没让长安继续说下去。
“好吧…”
“骚死了？这猴子哪里骚死了？”路小三这样想着，又上下瞧了瞧面如死灰的画死灵。
瞧了一会儿便觉面目发烫，头晕加重。无力感渐渐爬满身上每一个角落。
他看了看左手腕，见才包扎的伤口已被湖水感染。这一次，雷蒙可不能再来喂他退烧之药物了。
“行了，赶紧…赶紧滚吧！”
“是！是！是！”
路小三晕晕乎乎地转过头，白眼一翻，只觉那些白玉柱正旋转着向他攻来。
“饿死了！吃饭！”他硬着头皮，大踏步向前行去。虽然勉强但却足够潇洒。
幻露察觉到他表情不对，紧跟在他身后，却也不敢伸手去扶他。也不知心里，到底是盼他能倒在自己怀中，还是盼他永远都不会倒下。
路小三晕晕乎乎的，他并没有察觉到长安正呆立原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长安公子？”幻露替他问。
“幻露姐姐，你先和爷大哥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想单独问问这猴子。”长安一脸坚定。
“好吧，尽快回来，别让他太过担心你。”幻露说完，便急匆匆去到路小三身后，默默守护着他。
长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又转头冷冰冰地看向画死灵。
“看在妖主的面子，我就忍着伤痛再陪你聊聊吧。”画死灵道。
“那个死去的无首孕妇，它到底是谁？！”长安抢到画死灵面前厉声问道。
“嘿嘿，我们这些妖能有今天，都是拜妖主所赐，它也不例外。”
“什么？”长安有些惊讶。
“哼，那尸婴的母亲是人。父亲却是只妖，即便如此，他母亲仍然深爱着他父亲。”
“但在数年前的关中百妖大会上，他父亲不自量力，最后死在了妖主手里。”
“但他的母亲却还大着个肚子，悲痛欲绝。她想着，先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再找个好人家，自己也能放心地随丈夫去了。”
“她试着回到家乡寻求帮助，可当村里人看到这被妖拐走多年的女孩后，无不将她和其腹中的孩子，视为极邪之物，是万万不能被天地所容的…”
“几经辗转，他母亲最终还是遭了村里人的毒手，被剁下头颅以熄神愤。而他就带着自己和母亲的怨气，化身为妖！”
画死灵阴森森地笑着，让猴脸显得更加诡异瘆人，“孩子想要报仇，光是屠光村里人还远远不够他。还要带着母亲的执念和怨气，为父亲向妖主报仇啊，哈哈哈哈。”
长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道：“那这一切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扮成她？！关于我父母，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因为路小三的臭味散去，画死灵的猴毛也慢慢消失，露出了诡秘莫测的笑容，“关于这个，那可就有得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