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去请明太医过来。”
流萤应了是，就走了出去。
柳浅浅宣传太医，从来都是随心而欲，谁在当值，便是传谁过来。
点名要明太医，这还是头一回。
所以当明太医站到昭和宫时，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他是太医院里的医正，年纪最大不过了，如果没有意外，再过两年，他就可以领了皇上的御赐金匾，告老还乡了。
“明太医，”柳浅浅握着宇文尧的右手，便是看向了一旁扶在座椅上的另一只手，“方才大皇子挨了本宫三十戒尺，左手有些抬不起来了，还请明太医看看。”
“左手”二字，说的尤为笃定。
明太医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既然婉皇贵妃吩咐了，他自然不能推诿的。
当即便是走上前去，这时柳浅浅也是放开了宇文尧的右手，将他身前的位置全数让给了明太医。
明太医对后宫里的传闻听的不少，耳朵都是起了茧子，可是他一直都坚信，婉皇贵妃才智过人，哪里能沦为平庸争宠的后宫妇人？所以他此前都是不信的，尤其是听完张太医转述瑶山行宫的事儿，他更是佩服的不行。
可是柳浅浅亲口说，大皇子挨了三十戒尺，他的神情也是复杂。
“大皇子，还请将手给微臣一看。”
明太医慢悠悠的说着，也是自顾自的伸出手，牵起宇文尧的左手。
宇文尧也没有抗拒，他只是由着明太医的动作。
明太医左看，右看，一双眼睛瞪的很大。
他想了想，甚至还牵起宇文尧的另一只手，来回翻看之后，还轻轻用手捏了几下，宇文尧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两只手嫩如藕节，捏上去都是软软糯糯的。
别说受伤了，就连一点红肿的痕迹都没有。
明太医自然瞧见了宇文尧微红的眼眶，他到嘴边的话语转了四五个圈，而后眼睛一闭，又一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放开宇文尧的两只手，回过身时便看见了柳浅浅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太医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哎，戒尺之伤在内，大皇子挨了三十下之多，娘娘，依微臣看，需取生肌散揉搓外敷，以青布裹之，再服活血止痛散，方为疗法。”
宇文尧此刻也是睁大了眼睛，见明太医说得笃定，他甚至还低下头，捏了几下自己的双手，确认无恙之后，看着明太医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诧异。
明太医哪里会错过大皇子的目光，当着孩子的面扯谎，他的老脸都没处搁了。
柳浅浅微微一笑，便是定了下来，“那便按明太医所言吧，只是大皇子年岁尚小，是药三分毒，内服的止痛散，便免了吧。”
明太医也是点头称是，“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
两人几句话，便是将大皇子的伤势定了下来。
宇文尧看着两人不动声色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宇文尧的左手被绷带层层包裹，明太医甚至还取来了一些蔻红的颜色，涂抹在了绷带上面，哪怕牵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也是辨不出真伪的。
多少双眼睛都是盯着昭和宫的，柳浅浅又刻意由着他们。
所以明太医进出昭和宫，以及宇文尧的伤势颇重，顷刻之间又是在后宫传开了。
“婉皇贵妃可真下得了手……”
“……到底不是亲生的。”
“也不知道接下来大皇子该去哪儿。”
一时间，后宫里更是议论纷纷，只有昭和宫的宫人路过时，他们议论的声音才会有所收敛。
流萤站在前厅，一一将外面的话学给柳浅浅和宇文尧听。
宇文尧看着柳浅浅，一双眼眸里全是求知欲。
柳浅浅被他看的久了，也是忍不住轻声一笑，“你都盯着本宫好一会儿了，有话便问。”
宇文尧丝毫没有迟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为什么要请太医？为什么受伤的是左手？为什么成公公也好，明太医也好……后宫里的人，都不说实话？还有，为什么……娘娘不制止后宫的流言？”
他问的很快，柳浅浅却是忍不住笑了。
“你这么多问题，本宫该回答哪个？”
宇文尧神情一滞。
柳浅浅莞尔，仍是娓娓道来，“既然后宫里有人把心思动到你身上，我们便配合她一会儿，也不怕叫你知道，本宫这是借着你，保护你未来的弟弟妹妹……”
“……成公公也好，孔夫子也好，有意挑拨你我的关系……谎话也有谎话的用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宇文尧的心思全都落在了“保护你未来的弟弟妹妹”几个字上，一双眼睛更是落在了柳浅浅的小腹上，没来由的觉得亲近。
“至于明太医，他在后宫这么些年，最是识时务，所以本宫便点了他的名字。”
“你既没有受伤，他就算撒个谎，有朝一日被人揭穿，也是无伤大雅的。”
柳浅浅又是说道，“本宫朝你伸出手，你会本能的将常用的手递给本宫，既是常用的，平日里难免会露出破绽，所以受伤的一定是不常用的手。”
宇文尧回过神，低头看着自己被绑的严实的左手，也是明白了，便“嗯”了一声。
“好了，你今日已经待了许久，该回去了。”
柳浅浅率先站起了身，宇文尧紧跟着也是站了起来。
“宇文尧，本宫今日还有两句话要对你说。”
“其一，借着这些事，看清你身边的人，哪些是对你好的，哪些是有所图的。”
“其二，你身为宇文家的子嗣，身为大皇子，后宫的腌臢事，你必须知道，可是不能去做，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有辱你的身份。”
说罢，柳浅浅也没有再留他，便是由着他自己走出前厅，甚至都没有让诗忆或者流萤送他一程。
宇文尧走出前厅，便是看见了门口久候的两人。
秋芜和冬双都是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被裹的严实的手，迎着他就往偏殿去。
“小殿下，娘娘怎可以如此……分明是那孔夫子无礼在先……”
“……小殿下，疼吗？小殿下，要不等皇上回来，你去同皇上说说，我们搬出昭和宫，住到别的地方去……”
冬双的话都没有说完，便是被宇文尧打断了，斩钉截铁。
“这样的话不准再说，是我做错了事，娘娘责罚，也是应该。”
冬双还要再说，却被秋芜拉了拉衣袖。
等屋外的声音远去，柳浅浅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若他的生母不是秦氏，那该多好？”
流萤闻言，眸光也是亮了，笑道，“与他的生母又有何干？主子如今，对大皇子愈发好了。”
柳浅浅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
“人心又非草木，相处这些日子，总是有感情的。教了他这么些时日，若是拱手让给别人，岂不是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