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同学们都来到教室后，沙志却坐不下去了，招呼李心刚和郭家宝到外面去走走。
两人没有说什么，各拿了一本书跟了出去。这时的走廊上已经有不少人。无论是文科班还是理科班，都有一些学生将课桌搬出来坐着学习，或者是手拿着一本书站着学习。
当开始下楼梯后，沙志说：“真是郁闷，没想到这次考试考得这么差。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但我——实在是再也坐不下去了。”
因为心情不好，说话的时候把“我”字拉得特别长，似乎想把憋了两天两晚的郁闷全部吐出去。
李心刚安慰道：“也不能算太差，主要是这次考试的题目太容易。正因为题目难度不如高考也不如月考，很多同学都拿到了五百多分，没有五百多分的也差不了多少。
“你想想，假如高考仅我们一个班就有三十多个五百分，那会是什么情况？不是全国第一也多半是全省第一了，你觉得有可能吗？全是文魁星下凡，绝对不可能！会考完全不同于高考，高考时情况会怎么样，真不好说。”
李心刚这次的排名下降了。虽然也可说是排名第五，但因为郭家宝与兰江秀并列第四，他实际上第六。高三以来第一次跌出了前五。
不过，他倒不太在意。正如他所说，会考题目太容易，让他的数学优势完全没有发挥。
“在理。前几年我们学校每年也就是考上几个。虽然我们这一届学生都很厉害，很可能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厉害，但是要拿全省第一估计还是有不少难度。”郭家宝瞅了沙志一眼，“也许我们这一届学生素质不错，但再好也不会超过十个。”
“你们在宽我的心，但我知道，与你们相比已经有不小差距。”沙志苦着脸说。
“有我当初那感觉了。”郭家宝很平静地说。
“什么感觉？”李心刚故意扫了郭家宝一眼。
说话间三人已经下楼，沙志领头朝教学楼后面的新操场方向走去，但没有出声。
“感情的事确实比较麻烦，李心刚你不知道就算了。”郭家宝头一扬，轻轻甩了甩额前的长发。
“不知道？好，我才不想管你们那些烂事，”李心刚伸了个懒腰，“说说下一步的想法吧。”
“我终于有了点进步，继续努力呗，”郭家宝反问，“你呢？”
会考他拿到了全班第四。虽说是只是与兰江秀并列，但已经继上次月考取得重大突破后保持住了排名，成绩应该说是稳住了，而且，高三以来第一次超过了李心刚。
另外，六科的平均分甚至超过了90分。90分，可是一个在秀水过年与三舅对话时想都不敢想的分数。
因而他的心情比在家时还要好。不过，因为全班会考平均分超过80分的人太多，他想那个平均分法则可能有点问题，没有说出来。
“我吧，前几次考试应该还算可以，”李心刚看了看郭家宝，“但这次被你冲上来，排在了你之后，我反倒有了很大的压力！你这小子！”
“什么压力？那是动力！”郭家宝扬头说。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新操场的跑道上。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的脸上，也照在附近的杉树上，到处一片金黄。
李心刚横了郭家宝一眼：“你这小子，我要化压力为动力了！”随后对沙志说，“怎么不出声？还是听听你的想法。”
沙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声。脑子里一片混沌，混沌里仿佛包裹着很多难受、痛苦、悔恨或者其它什么，根本无法识别，也无法理顺，但里面一定包裹着前天、昨天的那些大问号，也包裹着各种情感各种情绪。
它们回环缠绕固结在一起，死死地拒绝外面的思维突破进去。思维似也不愿突进混沌，只是在混沌边缘一划而过，根本不能进行任何思索。
沙志迟疑了半天后才说：“我的脑子里面乱得很，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晚与死胖子见面的事，不是一个好的结果，更不像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不想再去回想，之前没有说出来，现在更不想说出来。
李心刚问：“怎么个乱法？”
“乱，就是乱，乱得说不清楚。”沙志说得很犹豫，跟着叹了一口气。
脑子里一片混沌，除了思维不能突入混沌以外，大脑深处也似隐隐有股力量在拒绝在抵抗，绝不让他去突入。
李心刚扫了一眼沙志：“你自己不明白，我们就更不明白了。既然说不出来，就留着自己继续难受吧！”
“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理还乱，他一下子说不出也很正常。这种事的确很难说清楚，我多少有点体会。先不说这些，还是说说高考的事。”郭家宝边说边伸出双臂做着扩胸运动。
“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不要有意见，”李心刚瞟了二人一眼，“红颜什么的，就是红颜什么的！”
“高考，以前我还是有些信心，但是，唉！”沙志没有接李心刚的话，叹了口气后说，“现在，已经被这连续三次考试打击得快完蛋了。”
他有点想把此际的身体感受说出来——头昏脑涨、昏昏沉沉......，但是又担心被笑话，话到嘴边被吞了回去。
李心刚不解地问：“连续三次？”
“上次的历史考试也算一次。”郭家宝替沙志回答后接着说，“单独一科考试算什么，不用想那么多。”
那次历史考试，郭家宝终于拿到了进入高三以后久违的全班单科第二名。他记忆犹新。
“嘿，你不想，有人正在想。”李心刚瞥了沙志一眼，“还是我的话没错吧？”
“柳叶兰怎么说？”郭家宝转过身子踮着脚尖倒退着与二人一起向前走。
“这两天与她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有说什么。”沙志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后，接着说，“以前我说过我是认真的，我应该对我的行为负责，也应该对我的感情负责......唉，就这样吧！如果考不上我就去打工，读了十来年书，是时候参加工作了。”
“之前你说只要考上中专就好，明显降低了要求，这次又进一步降低要求了？”李心刚停下来看着沙志，“有这样的心态，真的很可能考不上。”
沙志马上停下来迎着李心刚的目光：“考不上就考不上！”
“别说赌气的话！”郭家宝停下用脚尖倒着站着，安慰道，“你的希望应该还是很大，只是前几次受到了一些影响。”
“一两次考得不好算不了什么，上次月考也不算差，何况从现在开始完全都是复习以前的知识，没有新东西要学。会考以前虽然说也在复习，但之前语数英还是上过一些新课，现在应该是再没有新课了，”李心刚依旧双眼紧盯着沙志，“只要你能从现在开始，保持清醒，中专应该说还是有希望，否则......”
沙志的目光有点游移，看看李心刚又看看郭家宝，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看篮球场上。几个校田径队的学生正在进行半场篮球对抗。不知道什么原因，此时他们不练田径项目而是练起了篮球。
三人把目光从球场上拉回来，沿着跑道继续朝前走。走着走着，沙志停住脚步：“唉，你们说怎么办？”
“怎么办？自己拿主意。自己的事情自己办，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舍我其谁’，也就是现在了。郭家宝也已经不是去年九月那时候的郭家宝了！”李心刚跟着冲郭家宝叫了声，“南湖阿蒙！”
郭家宝微微笑了笑：“又批我了。傅常婷嘛，也就是一个比较好的女同学而已，一个比较熟悉的女同学而已。你们不要想太多。”
“我根本懒得去想，只是担心你又找出什么事来要我做。我可是再也不会去琢磨什么‘月黑风高’的事了。不过，如果考虑‘茅塞顿开’的故事，我还是开始可以助一臂之力的！”李心刚呵呵地笑起来，脚下继续朝前走。
郭家宝说：“真的，我与她之间是纯真的同学关系！”
李心刚故意点了下头：“好，我记住了。”
“我与她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关系！”郭家宝再次强调，跟着脖子一扬，一甩长发，对沙志说，“我昨天见到了项得力和王雨杰，他们说到学校来拿点东西马上走。据他们说准备在秀水县报名参加高考。”
“我也见到了。他们那样子，即使是在我们这里参加高考也没有多少希望。潇洒地离开，比我们早两个月离开，我送王雨杰一个词，叫做‘识时务’。”李心刚边说边朝前走。
“早几天离开叫做‘识时务’，你这也太偏激了吧？”郭家宝扬起手中的书指着李心刚。
“开个玩笑！”李心刚嘿嘿地笑起来。
“有志于做俊杰，必须识时务。所谓识时务为俊杰也。王雨杰的二胡拉得真不错，不知道是如何练出来的，”郭家宝叹息道，“可惜了！”
“项得力也很不错，爱好文学，喜欢音乐，口哨也吹得那么好，”李心刚的小眼睛一眨，跟着骂道，“一个有文化的黑社会！”
“有文化的黑社会？”
“瞎说了，只是感觉他不一般，说不定将来真是一条好汉。”
“什么好汉？”
“不好说，不好说！”
……
李心刚与郭家宝谈论着。
沙志一直没有出声。他在思考，不，他想要思考。但是大脑仍旧是一片混沌，一片坚硬得再也无法更坚硬的混沌，根本无法思考。思维完全无法突进混沌，完全没有结果。
那两人说的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在意，什么“舍我其谁”也一点没有进入大脑。项得力和王雨杰来了又走了，他更没有在意。
而且，来了，又走了，与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不久之后，他也将离开，他们都将离开。
这里只是短暂停留，他们终将离开。带走所有记忆，留下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