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道上，一辆送鱼货车正常行驶。
他们从香港仔来，一路穿过油尖旺，目的地是荃湾。
做鱼行生意，赚的是辛苦钱。
每天凌晨去码头，迎接返航的渔船，抢购最新鲜的鱼获。
再根据订单，把合适的鱼获送到订货的饭店。
今天生意不错，送完油尖旺的几家饭店，还剩荃湾有骨气酒楼。
驾驶座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在开车。
副驾，是个年约40的男人，脱了鞋，倒在车上呼呼大睡。
开车的人都有这个经验：
如果副驾在睡觉，那么开车的人也会忍不住打哈欠......
年轻人摘下眼镜，有些走神。
好在这条青山道，紧挨着深水埗贫民窟，车子少，路也好走。
货车一路往前。
隐约看见有台车横在马路中间。
年轻人没当回事，以为那台车要调头。
直到车子开到近前，年轻人才发现，那是一台骚红色奔驰！
戴上眼镜，仔细一看......
“yue~”
水泥路面上，全是血！
“滋——”
一脚急刹！
副驾的男人一骨碌摔下座位。
“我丢！做咩啊阿盛？会不会揸车啊？”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抬头一看，阿盛把头伸出窗外，正一个劲干呕。
“大哥，出...出事了！”
“靠！你撞人了？”中年男人一惊，赶忙爬起来。
定睛一看，只见一辆骚红色奔驰拦在路中间。
车头，靠着一个靓仔，正在淡定抽烟。
不远处的地上，满是鲜血......
马路都被染红了！
好几具尸体，没有头，只剩下腔子！
“yue~”中年男人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边强压下恶心，一边看向那个靓仔。
这一看，把中年男人惊出一身冷汗！
骚红色奔驰，车牌9187？
引擎盖上，还摆着一把黑漆漆的枪！
再看车头那个男人，身材高大，衣着不凡，特别是那张脸......
港岛第一靓仔？
丢！
这是荃湾佐少啊！
妈的不用问，社团晒马！
还动了枪！
中年男人叫苦不迭，一巴掌拍向弟弟的脑袋。
“早就同你讲要醒目要醒目！四只眼睛都看不清楚啊？路上全是血你没看到啊？还往这边开？远远看见不对劲你就调头嘛！丢！”
“噢...”阿盛手忙脚乱，正要打方向盘。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他。
“你做咩啊？”
阿盛不解道：“调头啊！大佬你自己讲的嘛！”
“q！”中年男人都快被气死了。
“我叫你远远就调头啊！现在都凑到跟前了，还怎么走啊？直接走，不给社团面子啊？”
“看清楚啊细佬！骚红色奔驰9187，长得那么靓仔穿得那么好！就是荃湾佐少没错了！”
“唉呀，真是被你害死了！”
中年男人一边埋怨，一边穿上鞋，哆哆嗦嗦跳下货车。
躬着身子，小跑到奔驰车头，点头哈腰道：
“佐少！幸会啊佐少！呵呵呵......”
雷天佐抬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认识我啊？”
“当然认识啦！”中年男人满脸堆笑。
“不是猛龙不过江，过江猛龙就雷天佐嘛！荃湾太子，边个不识啊？哈哈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中年男人上来就是一顿彩虹屁，紧接着自我介绍道：
“佐少，我叫卖鱼强，香港仔鱼档讨生活的，多谢你啊佐少！自从你送走靓坤，我们鱼档的生意好多了！”
“唉呀你不知啊，以前靓坤强迫我们帮他走粉，往鱼肚子里塞货啊！要是被扫毒组逮住，我们要进赤柱的！”
“自从你超度了靓坤，我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你还允许我们去荃湾做生意，真是多谢你啊佐少！”
卖鱼强连连作揖，不要钱的好话，整箩筐地说。
雷天佐点点头。
“客气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货车，笑道：
“我是不是挡你路了？”
“没有没有！”卖鱼强拼命摆手。
“怎么会呢！青山道又不是我家的，佐少怎么会挡我的路呢？不会的！不会的！嘿嘿嘿......”
卖鱼强尬笑着，打死他都不敢说“挡路”两个字！
妈的引擎盖上还摆着一把五连发！
鬼知道这位爷会不会杀得兴起，把自己也一起超度了！
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地上已经躺着七八个了，不在乎多两个！
卖鱼强一身冷汗，脸部肌肉都快笑僵了！
雷天佐忽然问道：
“既然你是卖鱼的......车上有鱼箱咯？”
“呃？”卖鱼强一愣。
“鱼箱？有啊！”
“那好，我请你帮个忙。”
雷天佐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金牛。
“把这十条鱼装进鱼箱，送到荃湾有骨气酒楼，那边有人接手，顺便......”
“帮我把地面冲洗一下，要爱护环境嘛......”
“扑通”一下，卖鱼强两腿一软，差点跪下。
十条鱼？
他顺着佐少的下巴看去......
无头尸体，一具、两具、三具......
不多不少，刚好十具！
丢！
你们社团大佬都这么讲话的？
你们管无头尸体，叫做鱼？
再看雷天佐的眼神，不是开玩笑！
他钱都掏出来了！
卖鱼强心头狂跳。
他知道，佐少这是给机会，让自己帮他做事！
收尸清场，就成了帮凶！
但同时，也是天大的机缘！
想在港岛做生意，怎么可能不跟社团打交道？
自己今天帮佐少清了场，以后就有了荃湾的人情！
更重要的是，我他妈能拒绝吗？
不能啊！
卖鱼强心里都快哭了，脸上却只能笑。
哆嗦着手，接过那几张大金牛，他还得说谢谢！
兄弟俩把货车倒过来，抬出十几个蓝色塑料鱼箱。
穿上杀鱼的防水围裙，七手八脚将那些尸体折叠起来，塞进箱子里。
又从水箱接出一根水管，一边冲水一边用排刷清洗地面。
卖鱼强精明干练，心思缜密。
他甚至把弹壳都收集起来，单独存放！
兄弟俩闷头干活，手脚麻利。
不一会儿就把装满尸体的鱼箱全部搬上车。
事情做完，二人点头哈腰，来到雷天佐跟前。
卖鱼强从兜里，掏出那些弹壳。
“佐少，我捡到15个，你记不记得刚才......响了几枪啊？”
雷天佐心中叫好。
这个卖鱼强果然有意思！
看起来怂的不行，实则聪明绝顶！
讲话又好听！
这个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他说什么？
他说响了几枪！
这个“响”字，可太妙了！
他既没有说是我雷天佐开的枪，也没说不是我雷天佐开的枪！
无关紧要的好话，他能厚着脸皮，不要命地夸！
不该说的话，他能巧妙地绕过去，一个字都不讲岔！
人才啊！
雷天佐点点头，抽出万宝路。
卖鱼强受宠若惊，赶紧把双手往屁股上擦了擦。
低着头，耸着肩，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
弟弟阿盛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接过一支。
看到佐少叼起烟，卖鱼强上前两步，赶紧点上火。
真是个妙人！有眼力见！
佐少微微一笑。
“阿强，你在香港仔，认不认识一个叫大飞的？”
卖鱼强脸色一变，低声道：
“不敢瞒佐少！洪兴帮香港仔堂主大飞，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以前香港仔的鱼档生意都被靓坤垄断！所有的鱼都要被他抽水！”
“靓坤死后，那个大飞也想来抽水，我们说...荃湾佐少发了话，以后没有抽水的规矩！大飞虽然走了，但是一边挖鼻屎，一边骂骂咧咧......”
“最近，他经常派小弟在渔排周围转悠，可能想搞事......”
雷天佐点点头，拍了拍卖鱼强的肩膀。
“我给你一个电话，是我的小弟大头，混铜锣湾的。以后你遇到过不去的坎，可以打给他......”
“多谢佐少！多谢佐少！”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开了过来。
飞机走下车。
雷天佐抬手，把那把泵动式霰弹枪扔过去。
飞机接住，熟练地把枪藏进后备箱。
“走了。”
佐少拍拍手，起身离开。
卖鱼强兄弟躬着身子，闪到一旁。
临上车前，雷天佐忽然回头，喊道：
“卖鱼强！你的真名叫什么？”
卖鱼强一愣，随即喜道：
“我叫高企强！这是我亲弟弟，叫高企盛！”
雷天佐笑了，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高企强，你在香港仔杀了十年鱼，希望你的心，和杀鱼的刀一样冷......”
说罢，转身上车。
黑色奔驰扬长而去。
“我在香港仔杀了十年鱼，我的心，和杀鱼的刀一样冷......”
高企强默念这句话。
四十年来，他的眼中第一次闪烁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