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再次从绝岭界无功而返的问云走进云九宫,愧疚的看着最近越发沉寂的青年:“抱歉,我还是没有找到阿晨的踪迹。”
荼九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遮住眸中的漠然,看似颓然的悠悠一叹:“兴许这就是阿晨的宿命吧,仙人本该不理凡俗,我却在百年前搅乱了阿晨的命运,收容一个普通的凡人进入仙界,凡人百岁而寿尽,恐怕阿晨这是命数尽了。”
问云却摇了摇头,眉头微锁:“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许多古怪,阿晨失踪的情况和地点都跟之前那些仙人不一样,而且修为也不符合那个凶犯选择的标准,我始终觉得阿晨还在绝岭界中,可偏偏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荼九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似乎不经意的问道:“那阿晨最后出现的地方有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未曾。”问云不禁叹息一声,神情困惑:“翠珑说那悬崖下的云雾能够封禁仙力和神念,我原本怀疑阿晨是不是掉下去被困住了,可我用绳索悬挂之后亲身进入崖底,那里却是一片死寂,并无异常,也不见阿晨的踪影。”
“既然如此,阿晨恐怕还是已经离开了绝岭界。”荼九放下茶杯,将有些发白的只见拢入宽大的袍袖中,轻声劝道:“师兄还是撤了人手,专心查失踪案吧,若阿晨真被那人掳走,查出真相便可得救,若阿晨并非因此失踪,一月已过,能让师兄和一众仙人都查不出线索,恐怕再查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问云沉吟片刻,捏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好,这般大张旗鼓的搜寻极易打草惊蛇,不如做出放弃的模样撤回人手,我再带人暗中潜伏在绝岭界中,兴许能有意外的发现。”
荼九替他斟满酒,并未再劝,只是面上复杂又伤感的叹息一声:“实在劳烦师兄了,都怪我这做师尊的没用,唯一的弟子失生死未卜,却只能坐在此处枯等,竟是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说着,他似乎因心情激荡,面色骤然一红,气息瞬间杂乱起来,问云慌忙起身,抵住他的后心帮他调整体内燥乱的仙力和心火:“阿九,凝神静气,莫要多思多虑!”
荼九听话的闭上双眼,默念清心诀,好半晌才恢复了一贯的苍白面色,语气低柔:“师兄,我没事了。”
问云这才收回手,忧虑的看着肤色白到近乎透明,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小师弟:“师父上次留下的伤怎么还没好?”
岂止是没好,小师弟的身体状况甚至比之前要更差了。
“原本已经好了七成。”荼九的眸中盈满苦涩与担忧:“可阿晨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我始终心绪不宁,以致心火反噬,便——”
问云不由沉下脸:“之前你为何不说?若是早说出来,我也好帮你疗伤,怎么会恶化至此?”
“师兄本就为了阿晨十分忙碌。”荼九苦笑一声,黯然解释:“我又怎好老是打扰?”
“总归这样的伤势我已经习惯了,本以为此次师尊并未召我多加惩戒已是幸事,偏我不争气,又自己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他摇了摇头,怅然垂眸:“总归命不久矣,伤也好,痛也罢,都随他去吧。”
“阿九!”
问云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敲,却又舍不得用力:“你这话将师兄我置于何地?我便是这般教你的吗?竟如此轻贱自身性命?!”
“旁人尚且不曾放弃,你却说出这等话——”
看着青年颓然的面容,他到底不忍心,在对方面前蹲下身,认真的直视那双灰色的眼眸:“阿九,别怕,师兄会想办法帮你的。”
“好。”荼九点头,眼眶微红的扯住他的衣袖:“我不怕,也不会再说这种话了,师兄你别生气。”
“阿九乖。”问云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缠在发丝间的玉制兰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和谐的声音。
这是他前些年给阿九炼制的发饰,打从阿九诞生起,他就最喜欢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师弟,因他擅长炼器,阿九的一衣一物甚至一个坠饰都是他亲手炼制打造的,说是师弟,其实跟他亲弟也没有一点差别。
若非阿九起诞生便是这副青年模样,恐怕他能把这个漂亮的小师弟当儿子养。
想起青年方才黯然自轻的模样,问云忍不住想起师父凌霄仙帝,心下不由叹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好言说师父的是非对错,可师弟又何其可悯,何其无辜,要因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遭受这般对待?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阿晨和失踪案的事情解决,就带着小师弟离开仙界,也免得遭受师父的无端责难。
荼九冲他柔软的笑,放下手里的衣袖:“师兄去忙,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再也不会乱来了。”
问云目光和煦,起身应了,难免又唠叨几句才不放心的转身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荼九若有所思的提壶斟酒:“那处崖下竟然没有绝灵树?”
想到绝灵树的特性,恐怕并不是对方不存在,而是其他人看不见,连带着坠入其间的阿阿晨也一起被隐没了踪迹。
他将茶杯抵在唇边,沉吟片刻,便决定趁师兄分身乏术之时先行融合灵骨。
先前因为不知阿晨的生死,他便没有擅动灵骨,免得对方侥幸存活之后现身指责自己时再没转圜的机会——只要未曾融合灵骨,他有太多的借口可以推脱,甚至完全可以说当时的那个人并非自己。
没人知道他为此准备了多久,准备了多少东西,自然就没人会觉得刚被凌霄仙帝打伤的他能够转眼远遁十万里,在压制重重的绝岭界中剖去自己徒弟的灵骨,这真相并不比凶手伪装成他的模样作恶更令人信服。
如今师兄已经探过崖底,搜查的人手也会撤出,那处崖底再也不会有人下去,他不用再担心阿晨会被发现——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