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正颓败的哀求不时从工作室门外传来，吵得绝望的王黎雾额角青筋暴跳，大脑都快要被搅烂。
她想哭吼，想痛骂。
“小雾……”
砰一声！王黎雾将闭了一整天的门甩开。
年迈的黎正因腿脚不便噗通从墙边摔倒在地，像个狼狈的朽木墩子一样，站都站不直。王黎雾视而不见，冷漠下楼。
“小雾，你去哪儿？外头有人……”拙笨的粗老手掌撑住地，黎正竭力嘶声阻拦。
“滚！”王黎雾疯怔的脸上一片阴寒，“再在我面前露出这副作态，我杀了你。”
“你回头吧！”黎正从地上奋力爬起，整张老态的面颊分布许多黑褐色的老年斑，面皮像装着虫子的人皮袋一样不断抽搐发抖，求说：“孩子……你还年轻……”
王黎雾残忍冷笑，觉得这种为求解脱的关切格外恶心。
她抱着装有她心爱小龙猫的沉香木匣子，面无表情朝标本馆楼下走。
惨败但再次坚挺的黑色西装身影穿过悬挂着蝴蝶标本的幽寂走廊，踏过置满兰草标本的漆黑楼梯间，经过幽蓝灯光照射的孔雀、羚羊、水牛展品……最后冷冷拉开了芙标本馆大门。
与此同时，二楼传来咚一声，紧接着咕噜咕噜一阵长滚，室内一时地动山摇。
王黎雾与门口嗅着味的记者俱是一惊，前者余光一睨，脸色越发阴冷。
随后十几个记者蜂拥扑来。
“您好，请问您手上拿的是什么？是标本馆要转移的保护动物吗？”
记者们的目光和摄影机一窝蜂齐齐对准王黎雾怀里的沉香木匣子，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王黎雾眼里爆发出猩红和阴鸷。
电光火石间就朝最跟前的摄影机抡手残暴甩去，直将面前最近一台怼着匣子拍的佳能摄影机打飞出去五六米远。
地面登时爆发砰一声巨响，摄影机当场四分五裂，零件在层层台阶上砰啪作响，弹砸了下去，摔成残件。
所有激动刨新闻的记者都被王黎雾现在这副样子吓的不敢出声。
对方现在哪有半点高不可攀的青年俊美女企业家样，活脱脱就是一个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两只眼睛红到发黑，像两把饮血的寒刀恶狠狠直直扫着人盯，恨不得让她眼里的刀当场饮血。
所有人都不自觉噤声后退，眼睛里写满惊悚惧怕，只有那个倒霉蛋摄影师因损失工作摄影机竭力从震惊中回神。
那人勉强梗着脖子瞪圆眼睛正声喊：“大家可都看到了啊，王氏总裁不容人采访，恼怒毁坏新闻设备，意图毁灭采访素材，我要告她！“
所有人依旧噤若寒蝉，摄影师见无人响应，立马转换策略振臂一呼，“标本馆里刚那是什么声？大家都是新闻工作者，我们的义务不就是探索社会不公、查出真相吗？畏惧权威还配做媒体工作者吗？为被走私虐杀的保护动物讨回公道，谁敢跟我去——”
他拿着个手机一脸正义与愤慨在那儿煽动，王黎雾已经阴冷豁开人群，一脚嫌恶踢开挡路的破烂摄影机，地上再次爆发冷脆残酷的相机破烂化响动，所有人的心都揪成一团纸。众人眼里，远去那个状态颓落的女人气息一瞬又被强悍冷酷残暴取代，盯着那道犀利背影，一时无人再敢挡、无人再敢拍。
直至王黎雾上车，那群记者还跟惊弓之鸟一样左觑右看，只有几个好事者才敢偷摸摸趁对方没注意快速抓拍一张，机灵的跟几只狐狸一样。
“你们不冲标本馆，这份独条就是我们的了啊……”倒霉摄影师依旧坚持不懈引诱煽动，腿就是半点不敢往里迈。
“有人吗……有人……”标本馆里忽然飘飘荡荡传来若有似无的疲老浑浊声音，快断气一样。
哗一下，刚还在门口犹豫的记者们一见王黎雾车已启动，顷刻炸窝了一样倾巢出动，一个比一个猛，标本馆大门都堵的进不去。
只拿一个苹果手机的倒霉摄影师啪就被同行一个屁股蹲掀去一边，直撞到墙上。
“我草！！！独家是我的！！！”
……
***
王黎雾沉着脸极速开车，油门都要踩飞。
手机追踪定位上的小红点一直在动，她阴鸷的双眼越看越沉，越沉越盯，两个眼珠一时比死水还黑，里面全是翻腾的死亡专属气息。
想到一刀两断了，她呼吸渐渐开始困难。
不自觉攥上副驾驶上她小龙猫的尸体盒。
明亮的后视镜映出她潦草狼狈的面容，黏乱的额发，青黑的眼圈，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很糟糕。
她瞥见了，眼睛立时生了根刺。
把车停在路边一家便利店门口，买不到冰袋，她买了袋冰冻汤圆回车上，敷眼皮消肿。
汤圆包装袋上的齿状缝边割的她眼角全是细长红痕，她却感觉不到，只想着把自己精神提起来，面貌收拾好点，快速见到人。
她开车找到了陈十紫。
是在一个陌生的老小区里。
下车前她特意把西装外套脱了，嫌脏，嫌有泪的苦味。
3c的寒天里，只穿一件单薄挺逸的白衬衫就出去了。
王黎雾感觉不到冷，在外面对着车玻璃把衣裳头发整了又整，看着车窗上糟糕的自己，她颤抖的艰难呼吸，干疼的眼眶已经挤不出泪水，只有一条一条的血丝。
王黎雾死死盯住自己，眼底聚起身体全部力气，攥住拳头决然寻去，苍白的手背上青筋骤起。
***
小区虽然是老小区，但以前是学区房，曾经价值风光过，在大环境里却也褪去光环，到处散发着破落陈旧的腐败气息。
陈十紫攥紧手机，从7楼一家门口悄悄退去消防通道，立刻下楼。
原本是要去尚佳基金的，但在地铁上她看到了热搜上爆出来的虐猫高中生家庭地址，见舆论愈演愈烈，决定先来看看。这种事，稍一耽搁，真相就掩埋了，她这样想。
穿着高跟鞋走楼梯实在困难，好不容易下来了，一到狭窄的一楼出口，隔着敞开的一扇绿色大铁门，迎面她就看到风里站着一个人。
上身只穿一件白衬衫的高挑熟悉的女人。
陈十紫仓皇低下了头。
匆匆一眼，她已看到王黎雾的惨样子了。
不敢再看，也不敢往前走。
眼睛疼的只想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