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的脸色依然不那么好看，撇着嘴将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了。
他弯下腰，左手穿过顾筠然的胳膊，将他架了起来。
“宋小姐，前年的时候，顾前辈就因为情绪障碍在这里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那时候是我爸帮他看的，那会子也是因为你吧？”
林周歪着脑袋看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
宋嘉仪盯着地板上复杂的花纹一言不发，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随后握着宋晋远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蹲久了的腿有些酸麻，宋嘉仪以手化拳，轻轻捶了捶膝盖的地方试图缓解。
宋晋远见状，小声问她要不要紧。
宋嘉仪轻轻摇了摇头。
“行吧！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林周将嘴里的糖从左边换到右边，视线在蓝子若面上停留片刻，随即转过头，一把抄起顾筠然。
“你们的事情我是不便过问，但是最近还是别刺激他了吧，老爹不在，没人给他心理疏导。”
说完，林周扶着顾筠然，缓缓向门口走去。
宋嘉仪盯着顾筠然离去的方向，眸光不由得又幽深了几分。
胸口气滞运行不畅，仿佛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重不堪，喉间隐有铁锈味的甜腻血气上涌，熏得她反胃。
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煞白，宋嘉仪弯下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嘉仪！”
宋晋远目眦欲裂，急忙扶起宋嘉仪查看情况，随即一脸焦灼的看向蓝子若，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
被他这么频繁的注视，蓝子若依旧不痛不痒，她气定神闲的将手包从左手换到右手，随后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气血淤堵，吐出来反倒对她有好处。”
宋晋远闻言，将宋嘉仪扶到沙发上细细观看，见她脸色确实比先前好了不少，不似之前那么苍白，反而一点点红润起来。
宋嘉仪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把嘴，面上挤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笑容，右手轻轻拍了拍宋晋远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爸爸，我没事。”
她弯腰将宋晋远方才丢在地上的点心盒子拾了起来，心里如夜幕后的江水，淘淘乎不知何所去，面上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这屋子里的点心多的都要装不下了，爸爸。”
宋晋远将她肩上的大衣收了收，瞧见她低头缓慢拆包装盒的神情，倔强中透露着一丝悲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说看，你想要做什么？”
蓝子若将手包放下来，缓慢的坐到宋嘉仪对面去了。
面前堆满了各式点心水果，犹如零食大集铺，满的连放杯茶的地方都挪不出来。
“您指的是什么？”
宋嘉仪显然不是真的要吃，拆了包装之后，盒子里的点心样式精美，个个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勾不起她半点食欲，她的手指一一划过包装盒，却不曾停靠在某处。
她只是觉得，至少这样还能有点事情做。
蓝子若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没料到宋嘉仪不答反问，而是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关。
“宋先生。”
蓝子若抬头，淡淡看了宋晋远一眼：“我和宋小姐还有点事要谈。”
她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宋晋远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向他袭来，他担忧的看了宋嘉仪一眼。
蓝子若并未看他，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宋晋远闻言，只好点了点头，同宋嘉仪嘱咐了几句一脸忐忑的出去了。
“他倒是对你担忧的紧。”
蓝子若不期然的说道，脸上的神情不似打趣，倒像是认可。
宋嘉仪的眼神游离不定，仿佛不知道落在哪里：“他是我爸爸，为我担忧也是正常的。”
“好了，言归正传。”
蓝子若颔首，抬眸向宋嘉仪望去，眼瞳如霜雪般清冷：“你这样对顾筠然，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的视线移到宋嘉仪身后的一幅画上，视线逐渐变得悠远起来：“我记得上一次你来找我，我已经同你说的足够清楚了。”
那画是某个山清水秀的田埂旁，几个带着草帽的少年郎在欢快的踩着水车，阳光洒在河水上，湖面波光粼粼，潋滟水波，隔着画布都能感受到属于少年人的快乐。
蓝子若话锋一转，视线变得犀利起来：“你不会觉得，我会反复跟同一个人讲同样的话吧？”
她知这世人受苦者众，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世间万物都有它自己运转的规则和定律，她照理是不会干预的。
只因有些渊源，她不得不介入其中，但也不代表她会反复干预。
宋嘉仪垂眸，低声说道：“记得的。”
宋嘉仪记得自己第一次以薛佳的身份觉醒的时候，内心有过很多纠结碰撞，既不知如何做好宋嘉仪，又不知如何协调作为薛佳的心态，一度陷入纠结当中难以自拔。
那日，当她从江明跃口中得知自己手术的全部情况，脑海中回忆起与蓝子若上一次碰面的场景，却不期然令她勾起了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来。
她直觉自己的事情与蓝子若的参与不无关系，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湛州——蓝子若当时正在湛州休假。
蓝子若见到她时并未有多大反应，似乎预料到宋嘉仪早晚会有一天找到她似的。
蓝子若不紧不慢的给宋嘉仪冲了杯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疏离的气质：“你想知道什么？”
宋嘉仪握着精致的陶瓷茶杯，脸上的表情在氤氲白气中模糊不清，一如她当时对自己身份的困惑。
她怔怔出神许久，才抬起头，轻声问道：“蓝医生，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您？”
问出这样的话是胆大突兀的。
面前的女子与她年纪相仿，她却说自己小时候见过她，按照她的原身薛佳的年纪推测，蓝子若那时候只怕比她年纪还要小，因而她问出这样的话时，内心是忐忑的。
蓝子若直直向她看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探察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足足扫了三圈，才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