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清休再笨，也听出来师父的意思是不想让云河再呆在梅花寺了。
可是……
清休现在的脑子里估计和道明一样乱吧。
很多断断续续的片段浮光掠影般在他脑子里闪过，是，云河是喜欢吹牛给他听，喜欢逗他玩，喜欢和他开一些他不怎么喜欢的玩笑。
但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
他不想让云河走。
那天晚上的月亮怎么就这么弯？
活像被天狗咬了一大半。
清休抿抿嘴，目光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一件事实：“师父，您……是不想让云河在这了吗。”
他的情绪莫名低落，声音也闷闷的，听起来像是要哭。
道明不忍的阖了阖眸子。
“……你知道的。”
“……”清休咬了咬嘴唇。
若是放在以往，他是断不敢忤逆师父的。
他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师父一直在照顾他。
师父说，他是被他捡到的孩子。
于是于心不忍，带回了梅花寺，让他做了小沙弥，给了他一个家。
师父的恩情他感激不尽也无以为报。
所以他在梅花寺里一直都很听话，也很努力。
努力的学习经书，努力去背去记他根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禅理。
哪怕他一点都不喜欢。
但是在他心里，师父就是最大的。
师父就是他的天地，他把师父奉若神明。
但是现在……
他第一次不想对师父的话言听计从。
因为云河。
清休默了默，眸光摇曳：“……云河能去哪里呢。”
“……”道明法师也沉默了。
是啊，云河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孩子，能去哪里呢？
“寒山下面的镇子里……有人一心求子。”
清休哑然。
月夜昏黄，思绪惆怅。
晚风渐凉。
清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第一次，不卑不亢的，不躲也不闪，抬头对上道明法师慈悲的眸子。
“可是师父，云河愿意吗？”
清休一字一句的说道：“云河虽然调皮，但是师父也说过，即使是一个十恶不赦劣迹斑斑的人，只要怀揣着慈悲的胸怀，他亦能洗心换髓。”
道明不说话了。
已经经过几十年岁月沉淀的眸子里，慈悲终于战胜了挣扎和纠结。
于是在飘荡的晚风中，低低的道了句：“天晚了，睡吧。”
“是，师父。”
清休心里忐忑，恭恭敬敬的拜了拜道明法师：“师父晚安。”
月亮悄悄爬上枝头，含羞带怯的窥探着美好的世间。
一路返回直到躺在床上，清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师父和他说的话。
他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他就越是想的停不下来。
清休心里脑子里简直一团糟。
他怎么能这么对师父说话呢？
他怎么敢？
那可是师父啊！
清休使劲闭上眼，偏偏这场争执的中心又探头探脑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在他的脑袋旁也钻出一个脑袋，悄咪咪的跟他讲话：“嘿！小和尚！”
清休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河的面庞。
云河一脸坏笑：“怎么样，他是不是说你了？我算的准吧！”
“……”清休不想搭理他，蹙起眉头闷声闷气说：“你有事吗？”
云河怔了怔，或许是不明白小和尚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漠。
虽然笑容僵着，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用玩笑话去试探：“哟，小和尚怎么突然不结巴了？”
清休：“……”
清休心情差着呢，不知道怎么就怼了一句：“你不睡觉吗？你很闲？明天还有早课。”
云河出人意料的沉默了。
清休说完那句话就赌气的闭上眼睛。
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云河在他枕头边默默的趴了半晌，才悄悄的走回自己的床上。
临走还跟他说了一句话。
语气很轻。
“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
但是清休当时太困了，几乎要睁不开眼，在云河说完这句话后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还是这么冷，简直像是要把空气也冻上。
清休慢吞吞的穿衣服，像往常一样收拾着东西等着云河。
云河一般都很慢，整间屋子里都是他们两个一起走。
原先，在云河没有来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间屋子里第一个出去的。
清休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云河已经悄悄的走了。
直到他收拾完，坐在床上和以前一样看向云河的方向。
却只看到一张铺的整整齐齐，收拾的分外整洁的床。
云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没有喊他。
清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突如其来有些喉头发酸。
清休撇撇嘴，咽了口口水快速向外跑去。
他是最后一个到殿堂的。
清休坐好，余光瞥着旁边的云河。
云河若无其事的坐着，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去参军打仗。
早课开始了，清休一直在留意云河，只觉得云河今天格外反常。
不用他提醒就早早的起床上早课，早课上也是坐的端端正正，念经书念的一本正经有板有眼，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似乎在朝着师父期待的那样发展。
清休攥了攥衣角。
除了……云河好像……
不理他了。
念经书的道明法师突然咳嗽了一声，硬生生的把清休的思绪拉回现实。
清休连忙静下心来跟着道明一起念。
云河今天的反常，道明法师也是看在眼里。
不过他一度以为，是清休告诉了云河他们二人的谈话，才让云河收心敛性。
……
接下来的一天，云河都没有和清休说过一句话。
却和别的小沙弥走的很近。
云河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是啊，他待人很好，还喜欢说一些能逗的他们哈哈笑的玩笑。
也会给他们讲一些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像他的名字。
云河。
云河是这样讲的：
机缘巧合之下，他俯瞰白云，只见那层层叠叠的云彩被风吹动的时候，翻涌成一条河。
他说完这句话，众多小沙弥禁不住发出一声慨叹。
许多的目光都投向云河。
也包括清休的。
只是云河当时被好几个小沙弥缠着讲故事，而清休只是个借过的，顺便听了一下故事的过路人。
可是在许许多多的目光中，云河偏偏就对上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