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嫫母镜的神奇之处。
知善恶辨美丑。
宋吟在柳昉知身上，看到了权贵的罪孽，看到了数不尽的血腥。
柳昉知不甚在意的笑了，明明是经过岁月打磨，已然沧桑的脸，却莫名笑的有些意气昂扬。
“矫情什么。给你就给你了，哪个当师傅的还不对自己徒弟好点儿？”
……
后来的一段日子，格外宁静，格外使人心安。
柳昉知到底是权贵的门客，知道太多也见了太多，做宋吟的师傅，绰绰有余。
宋吟也跟着他，知道了许多他从前闻所未闻的东西。
如果岁月一直静好，该多好？
…………
宋吟回神，眼前是他的竹屋茅舍。
天色还早，窗外的天边泛着蒙蒙亮的白光。
宋吟拍拍额头，拉过被子盖好，闭好眼睛，一动不动。
…………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
师傅被人发现，告发给了权贵，那权贵很是生气，不仅迁怒于师傅，还牵连了整个宋家。
宋老爷和宋夫人，宋家府邸上上下下的侍女家丁，整整齐齐的跪在院子里，前面站着权贵，气氛该死的安静。
那权贵在众人簇拥下坐上金座椅，还有心情逗着鸟儿。
瞧着宋家上上下下的性命，眸光鄙夷可怜又不屑。
半晌，那权贵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柳昉知……”
那权贵凉凉的目光滑过柳昉知，停留在宋老爷身上。
宋老爷垂着头，沉默不语。
那权贵笑了，笑声不甚在意：“我下了逐客令的人，你们也敢招待？”
宋老爷默然良久，宋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那权贵一眼。
恰巧碰上权贵扫来的那一眼。
权贵神色淡淡的看着他，像看着一只蝼蚁。
宋吟却看见，那权贵的心里，是无尽的黑暗和无上的权力。
是玩弄人与股掌之间的乐趣。
柳昉知站出来，挡在宋吟和权贵之间。
“我造的孽，早该还了。”
他说。
…………
宋吟把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紧紧的把自己包起来，脑海内无意识的闪过之前那些画面——
那一日血光滔天。
没了眼睛的柳昉知什么也不是。
那权贵轻轻一挥手，师傅便在他脚下没了性命。
权贵冷眼看着，嗤笑一声，寡淡凉薄的目光随之转向宋老爷，声音似乎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说不出的渗人与阴冷：
“杀了吧。”
那权贵双手合十，闭上了眸子。
…………
宋吟猛然惊醒。
窗外天色大亮。
尉迟峥咚咚咚的敲着门，一遍又一遍喊着：“恩公？恩公？”
宋吟抬眸看去，却迟迟没有说话。
那梦境太逼真，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尉迟峥却在外面敲门敲的急死了，日上三竿，宋吟怎么还睡着？
平日里可都是早早就起来了。
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尉迟峥不忍担心。
和宋吟在一起这么久，说不在意他是假的。
可他咣咣的把门敲了半天，里面却愣是没人答应。
尉迟峥急的团团转，终于两眼一闭，默念一声：“打扰了。”
接着用蛮力一脚踹开了宋吟的房门。
宋吟受了惊，下意识看去，便看到了他破碎的门板和罪魁祸首。
尉迟峥也没想到，他进来看到的会是宋吟的这般模样。
宋吟一头长发凌乱的散在身后，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却还隐约可见瘦弱的身材。
宋吟的薄唇紧紧抿着，看着他的眸子里却满是慌张无措。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尉迟峥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忙走去他身边，声音也也忍不住带着几分责备：“醒了怎么不说话？这是怎么了？”
宋吟从他进门就死死盯着他，好像生怕他会离开一样。
尉迟峥在他身旁坐下，有些心疼的瞧着宋吟那张惨白的脸，蹙着眉头道：“怎……”
话还没说完，宋吟突然一头扎进他怀里，停下不动了。
尉迟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慢慢伸出手抚上宋吟单薄的后背，眸光心疼：“好了好了，没事了啊。”
宋吟闻言把脑袋埋的更深，手指紧紧的攥着尉迟峥的衣角。
尉迟峥的心忽的就软了，可他到底没有多少哄人的经验，面对这样脆弱的好像一碰就碎的宋吟，竟有些不知所措。
尉迟峥一手扶着宋吟的后脑勺，一手拍着他的后背。
努力的想该怎么安慰他，可是他嘴笨，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我在呢。”
尉迟峥的怀里莫名让他心安。
宋吟不知不觉霸占了这温暖许久。
久到他躁动不安的心，在尉迟峥温暖的怀里渐渐恢复平静。
宋吟闭上眼睛，靠在尉迟峥胸前，安安静静的听着尉迟峥心脏的跳动。
那天，因为神器在他身上，权贵摁着他把他踩在脚下，逼迫他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的一干二净。
当然包括宋老爷和宋夫人。
他哭喊的撕心裂肺，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自己的爹和娘那舍不得他的目光，看着他们嘴角那抹只来得及上扬了一半的微笑。
耳边还传来权贵异常兴奋的冰冷语气：“看到了吗，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宋吟被人压着跪在地上，逼迫着去看这极其血腥的画面，心脏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痛的他无法呼吸。
这场喊叫约莫持续了一炷香，宋家彻彻底底的安静了下来。
宋吟早已双眼无神心乱如麻，那权贵轻而易举的将他踹倒在地上。
目光轻蔑极了。
“逐客令，到你了。”
权贵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彩：“你再瞧瞧这满院子的人，他们可都是因你而死呢。”
“因为你。”
…………
那三个字久久萦绕在他心头，成为他不散的梦魇。
宋吟浑身发抖，尉迟峥也越来越急。
宋吟到底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么害怕呢？
尉迟峥轻轻把宋吟往怀里带了带，下意识吻上他的额头，低低安慰道：“乖啊。”
“别害怕。”
额头上传来一抹温热，宋吟努力将自己与那梦境抽离，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也总算认清了当下状况。
一生要强的宋吟无法接受自己一时脆弱便对别人投怀送抱，黑着一张脸抬起头，冷笑着道：“你抱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