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房远答应了？”蒙尘喃喃问道，旋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继续安静听着乐正炜诉说着过往。
“没有，他当时只是让我先回去，让他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我当时害怕长时间不回去，姆妈会担心我，所以身体能动弹了，就先回去了。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伙强人。那帮强人非说我身上带有秘宝，非要让我交出来。可是，我哪里有什么秘宝！如果有的话，我早就拿去卖了换钱，何必跑去城主府苦苦申诉！”
“不出意外，我被那伙强人痛揍了一顿。这一次比城主府守备们打的还要重。差点就断了气。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顿打，我的‘吞金兽纹盾’从沉睡中觉醒，我成为了器师。接着，第二天，房远就派人来善堂找我，让我去见他。也是那次见面，房远把我收入麾下，对外宣称，我是他的远房侄子。从那日起，我便一直跟在房远身后，帮他办事。也是因为他，姆妈还有东杰城善堂里的孩子们顺利办了地方，大家又可以生活下去。”
“说实话，我对房远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一来，我很感激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帮我们渡过难关。可之后，我在他身边做事的那几年里，他的所作所为，却总是让我不能接受......”
沉默片刻，一声长叹，乐正炜忽地问道：“蒙兄弟，你，杀过人吗？”
蒙尘怔怔，脑海中那段一直被自己刻意回避的画面再度浮现。那一夜的血腥，凶残，一直是蒙尘心底深处的痛。
“嗯......虽然那时候，我是被人控制住了，但，栖霞镇上好多无辜百姓，确实是死在我的手上......这点，我无法辩驳......”
“我，也杀过......第一回杀人，是在房远的逼迫下，对一个罪不至死的青年人......房远的一房小妾偷人，他亲手扭断了小妾的脖子，而那与小妾偷情的青年，是被我，勒死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青年死的时候，看向我时，那绝望，恐惧的眼神......”
“这，这不能全然怪你，你也是被房远逼迫的......”
“可毕竟，我还是杀了一个罪不至死的人......”乐正炜苦笑着摇了摇头，蒙尘看得出来，这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影响。
“栖霞镇事变之后，房远被人弹劾，以往所作所为都被人翻上台面。他丢了官，受了刑罚，被判徒刑三千里。房家被抄没，房氏族人皆被清算。而我，侥幸被查出并非房氏亲族，杖刑之后便被释放。那些年，因房远的关系，善堂得以生存，我感恩于他，便陪同他走了一程，直至，他身死道消。”
“或许是我无情吧，但坦白说，见到房远遭此报，我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也很庆幸，能从他的身边脱离开来。可后来，我才发现，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房远落马后，善堂缺少他的庇护，生存环境愈发艰难。我与善堂中的那些年长的同辈们一起，努力挣钱，可收入却依旧难以担负起善堂的日常开销。甚至，一些孩子病了，我们都没钱去请大夫来为他们诊治，好些孩子，就这么没了......最小的那个，只有四岁......才，四岁啊......”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一些不那么干净，却来钱快的活计......蒙兄弟，你知道苏洛水被绑架之后，苏家为何让我去调查此事吗？”
“如今，我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了。其实，在房远死后的两年里，我做的活计，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我这双手脚，早就不干不净了。苏家，也是了解我的根脚，所以才会让我去调查。在苏家看来，涉过黑的人，总会有些门道......而且，自从我入了苏家门下后，一直是被当作暗子培养的。而我，现在能够跟着李股长做事，并不是因为我能力出众，对苏家忠心耿耿，只是因为，我已经在人前暴露了苏家根脚，不再适合充当苏家暗子罢了！”
“乐正兄弟，那你的姆妈呢？东杰城善堂呢？”蒙尘忍不住问道。
“嗯，我正打算告诉你呢......”乐正炜苦笑一声，缓缓说道：“姆妈，去年走了......姆妈一辈子没嫁人，从年轻时起，就一直守着善堂。堂里的孩子们，就是姆妈的孩子。为了我们，姆妈辛苦了一辈子，身体，也一年差过一年。我入了苏家大门后，挣的钱多了，就帮着姆妈把东杰城善堂搬来了这里，堂里的孩子们也都安排进我租的小院里。平日里节省一点，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能坚持下去。本以为，日子能这样一天天的熬过去，等那些半大的孩子们长大些，能自食其力了，多多少少也可以帮衬点姆妈。可是，我却忽略了姆妈的身体......去年，一场大病，姆妈没能撑过来，走了......”
“姆妈走了，把大家的心也带走了。与我同辈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是因为姆妈，才能团结在一起。姆妈走了，他们伤心之下，也都各自散了......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他们走了，留下我，还有一大家子没长大的孩子。人之常情，我不怪他们，只是，作为善堂里最年长的，我不能放任这些留下来的孩子没人照顾，无人看管。所以......也是多亏了堂里那些半大的孩子，他们体恤我，心疼我，主动替我承担起照顾幼儿的责任。堂里的大小事务，都不用我太操心。而我，只需要挣钱，供他们生活，就好......”
“如今，你身边还有多少孩子需要照顾？”
“一百一十七个......”
“多，多少？”蒙尘一个哆嗦，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一百一十七个孩子，其中十岁以上的，能够帮得上我的，只有三十三个......而成了年，还没离开善堂的，算上我，只有三人......”
“怎么，这么多......”蒙尘扶额叹道：“你们，照顾的过来吗？毕竟大多都是些幼童......”
“很难，就在最近，我租的那个小院外，又有人送来两个弃儿。是一对双胞胎，刚出生不久......我不能放任这两个弃儿不管不顾，可，堂里实在是，照顾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