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桑沂却不太能睡得着，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脑海中一直在想着谢长留脖子上的痕迹，以及他说的话。
理智告诉她，谢长留说的是对的。
她试着将自己代入了一下。
若是她从小因为昆仑家破人亡，父亲死于昆仑之手，母亲又被折辱死在昆仑，而自己，也被抓上昆仑，被当狗一般驱使谩骂，关押了整整十年……
她不觉得自己能在这样的环境存活下去，所以也无法想象自己会长成什么样。
总归，不会像无恙现在这般好。
他对昆仑……不可能不恨吧 ……
桑沂思绪纷乱，抱着被子一个转身，就看见了床边站着的一个黑色身影。
吓得她差点尖叫出来。
熟悉的身形让她立刻意识到来的是谁，将溢出嗓音的尖叫又压了回去。
桑沂坐起身来，脸上被吓到的慌乱还未完全褪下：“你、你怎么来了？”
还在这大半夜的时候，真的怪吓人的。
无恙没吭声，黑暗之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桑沂扭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桑浔，从床上起身。
“你是有话与我说？我们去你房里说好吗？”
她正好也有些话想说。
黑暗中，无恙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等桑沂走在他前面之后，默默地跟上。
无恙的房间没点灯，一片昏暗。
桑沂摸索着进去，先将蜡烛给点燃。
暖黄的光照亮这间屋子，桑沂回头去看他。
无恙的眼眶微红，透着一些委屈，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
桑沂想说的话瞬间就哽在了喉咙里。
脑海中又根据这张惹人怜爱的脸脑补了一些比较限制的画面……
桑沂在心里唾骂自己，声音下意识放轻，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两步：“你怎么了？”
无恙听了这略带关心的话语，眼睛更红。
声音有些沙哑：“大小姐在躲着我。”
桑沂一噎，想到原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大小姐不喜欢我。”
啊？
“大小姐是不是厌弃了我，不想要我了？”
前面都是陈述句，只这一句是疑问句。
咬字逐渐艰难，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有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
桑沂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抛妻的大渣男。
哥，又犯病了哈？
桑沂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想笑。
“我没有躲你，也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不想要你。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只是从那晚之后，每次看到无恙那张脸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脑补一些香艳的画面……
这话能说吗？这话不能说啊！
桑沂抿了抿唇，高效地转移话题：“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骗子，大骗子。
无恙眼中更加委屈了，“大小姐不用哄我，我都听见了……”
啊？
“你听见我跟云孤菱说我不喜欢你了是吗？”
想一想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无恙没吭声，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桑沂莫名有些泄气，更多的是心软。
她耐心地向他解释：“孤菱喜欢你，所以才来问我的意思，那我自然是说不喜欢的。”
无恙不理解，眼底是满满的困惑：“她喜欢我，你便不喜欢我了吗？那我去杀了她。”
“？”
桑沂这才发现，无恙在情感方面，还真是一张白纸。
“这个……喜欢是分很多种的，有男女之间的，朋友之间的，亲人之间的。”
见无恙似乎还是不理解，她便耐心地同他举例。
“就像，孤菱喜欢你，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喜欢你，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我喜欢桑浔，就是亲人之间的喜欢。”
无恙听懂了，但还是觉得烦，觉得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烦。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分这方面喜欢，那方面不喜欢。
但总归，大小姐还是有一方面喜欢他的。
“那你这些天为何躲我？是又不喜欢了吗？”
他是知道的，喜欢会变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会变质，没有能永远存在的东西。
“……”
又说回来了是吗？
桑沂尴尬地假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你为何要掐谢师兄脖子？”
无恙的表情僵了一瞬，垂下眸子，不吭声，只是情绪明显冷了几分。
桑沂抬眼瞧着他，见他这小表情里还透出一股子犟。
她便又将声音放缓，像是在哄人：“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是什么原因，告诉我好吗？”
无恙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声音沉闷：“他不让大小姐给我上药。”
“？”
“他还怂恿大小姐丢下我。”声音愈发委屈，又像是在告状。
“……”
桑沂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以为他是厌烦昆仑的人……
桑沂这时候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
无恙……似乎很怕她丢下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袒露这方面的恐惧了。
桑沂想了想，尝试着开口：“可是，你也不可能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啊。”
无恙一听，脸色一变，看着桑沂的眼睛再度蓄满泪水。
“你早晚会不要我，对吗？”
桑沂忽然有些混乱，感觉有什么是她没理清的，可她却又找不到源头。
“这不是我要不要你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即便是朋友，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那什么样的人能一直在一起？”无恙噙着泪迫切地问她。
桑沂没怎么想就回答：“夫妻？”
寻常人找另一半，不就是为了找一个能相互陪伴共渡一生的人么。
无恙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所见过的夫妻，大多相互争吵，相互折磨。
世人都说是因爱而结为夫妻。
可他却不曾见过。
他所谓的父母不是，想拉他做娈童的那个女人和他的丈夫也不是，魔域上下许许多多的伴侣，他也未曾从他们的身上见过几分温情。
即便是在所谓的名门正派昆仑仙府，已经娶了妻子，表面上琴瑟和鸣，背地里却与其他女人暗度陈仓的数不胜数。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所谓的夫妻，确实是长久的生活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