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严格来说，我的父亲现在不该叫‘藤田岸边’，而是叫川岛岸边，我的父亲是入赘到我母亲家的！”
川岛晴子低着头，搅动着手指开口。
“父亲本家是个小商户，不算很富有，只靠他们家的势力，原本也不可能实现阶级跃升，可父亲选择了入赘，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爷爷对父亲这个赘婿并不看重，所以父亲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可他偏偏酷爱兵书、尚武好战，甲午海战的炮火打开了清廷的门，也给了父亲攀爬的机会，他便更加钻研战法！”
“他靠着战功步步升迁，一点点的脱离爷爷的掌控，可父亲深受内阁重用，所以爷爷也不好压制，他们父子1争斗不止，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可输赢的砝码却在我身上！”
沈韵水隐约猜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你父亲，要用你联姻？”
川岛晴子却点了点头“是的，父亲准备通过姻亲的势力彻底压过爷爷！”
“那你为什么不寻求你爷爷的庇护……”话甫一出口，沈韵水便觉得自己傻了，姻亲不仅仅是她父亲的助力，更是整个川岛家的帮扶！
川岛晴子听了只苦笑“我还有弟弟，所以不可能像母亲那样选人入赘，我必须要嫁人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这是父亲和爷爷的共识，区别只在于联姻的那个人，是爷爷的同盟，还是父亲的臂膀！”
“可是我不想被这样安排，我想继续读书，去更多的地方看一看！”
沈韵水听了这话怒火止不住上涌，忍不住讥讽道：“更多的地方？现在哪个国家不是乱糟糟的，我家更是炮火连天、杀戮不止！”
方玉贞更是直白“你倒是能看遍各国风情，可我的同胞们呢？他们大多数人连活着都是奢望！这些，都是因为你们的侵略，是你们发动了战争！”
川岛晴子头更低了，“对不起，我对你们国家、人民所遭受的一切而惋惜，更反对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战争，可我，无力改变！”
川岛晴子说完，深深鞠了个躬“真的很抱歉！”
沈韵水摸了摸那带着凹痕却无字的页尾，而后看向方玉贞，用眼神安抚她。
“川岛小姐的诉求，就仅仅只是不想听从家族的安排被联姻？”
“是，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家族谋求利益的，我允许他们利用我，可我为什么只能是依附的工具？我为什么不能是航船的舵手，我自信，我的能力并不比任何一个同龄人差！”
方玉贞看她眼中似有情愫流转，心里便戏谑，压着嘲弄的心思问：“我以为，川岛小姐不愿意联姻是因为心有君子，原来竟不是吗？”
川岛晴子倒是坦荡“的确，他或许是诱因，可我绝不是因他而盲目冲动，我不愿，是因为我想好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是其中一个砝码，不是我倾斜天平的理由！”
沈韵水和方玉贞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川岛晴子竟然能够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且有着明确的目标，方玉贞更是为刚才心里的那一丝戏谑汗颜。
“那么，川岛小姐打算怎么做呢？”沈韵水问道。
川岛晴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我不想作为脐带去生下另一根更牢固的脐带，我不后悔作为女孩来到这个世界，可在十六岁的今天，我会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惭愧！”
“我当然想摆脱联姻的命运，可……”说到这，川岛晴子不知如何开口，梗着脖子也说不出她的计划！
“这可不容易。”方玉贞说道，“你的父亲和爷爷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计划。”
“况且，所有反抗的布局都需要时间，这绝不是一夕能成的，而你正是窈窕之时，联姻出嫁已经迫在眉睫，之所以拖延到此刻，是因为你父亲和爷爷尚未分出输赢！”
“是！我需要一个又快又稳妥的出路！”川岛晴子满脸坚定。
沈韵水将她说的话前后串联，只须臾就明白了川岛晴子所说的出路！
“你要嫁给贺晋之！”沈韵水的语气不容置疑！
方玉贞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指着川岛晴子，险些要跳起来骂她不要脸！
沈韵水拦住了她，等着川岛晴子的下文。
“很抱歉，贺太太，我知道这很冒昧，可这正是我的目的，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我只能承诺，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我想你能明白，我不愿成为附庸的意愿，不会因为对方姓贺而改变！”
沈韵水眸中含笑，她是些许了解这类人的傲骨的！
“我明白川岛小姐的意思了，不过这事儿，我还是要问问司令的意思！”
川岛晴子似是不能相信“您，您答应了？”
沈韵水不愿多说，只笑着不说话。
川岛晴子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欢喜的之后又缓缓开口道：“夫人放心，我会尽量不与贺司令见面！”
沈韵水愣了一瞬便笑了，她明白了川岛晴子的意思，她怕变故出在贺晋之那儿，怕贺晋之真的动了心思，功败垂成！
沈韵水不由仔细看了看川岛晴子的脸，也是清秀可人的面庞，眼底那点点坚韧更将脸衬得灵动，是有些姿色的，也不怪她有此隐忧！
她或许也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放着眼前的便宜不占，这般冷静的洞悉力让沈韵水感到熟悉，这位川岛小姐跟她还真是像！
不论处于什么立场，贺晋之也是她的同胞，怎么能让他在外族面前落下风？
沈韵水便拿出两分威势来敲打：“川岛小姐大可放心，毕竟你我之间，还隔着万万性命！”
果然，川岛晴子的明亮的眼睛立刻暗下来叹息道：“可惜，如果，我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沈韵水不接话，川岛晴子也自觉，把怯懦懦的金喜鸽轻轻推向沈韵水的方向。
沈韵水轻柔的握住金喜鸽的手“别怕，我带你回家！”
川岛晴子转身要走，沈韵水叫住了她。
“川岛小姐，喜鸽她……”
川岛晴子笑笑“她很好，一直和我在一起！”
沈韵水暗暗松口气，回说句“多谢。”
几人分别，沈韵水立刻便说要找个安全地方，出了巷子，谭迎衡还在等着，只是不时挪动的步子显出他的紧张。
方玉贞在上海有好几处房产，选了个最近的赶过去。
沈韵水拿糖果玩具哄着金喜鸽，终于换下她挎着的小小皮包，里面有几块银元，还有小小一管唇油，沈韵水拔开唇油里外检查了一遍，拿起做壳子的那一半管体在耳边摇了摇，神色肃然了不少。
拨弄了半天，她终于沿着缝隙撬开了封口处的盖子，里面是大半管的液体，沈韵水捻开蹭在拇指上的液体放在鼻下，有点腥气，还带着说不出的难闻味道。
先铺平了那张页尾空白的信纸，又看了看四周，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仿生花和几根孔雀尾羽，拔下一撮尾羽沾了管里的液体轻轻擦在那页尾处。
液体还未干透，寥寥一行钢笔字便慢慢显现出来。
平南路，折旧巷，75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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