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二伯...”
沐九凰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话音未落便猛地扑进沐震霆怀里。
那声呼唤像是憋了太久的潮水，终于冲开了堤坝，连带着眼眶也迅速泛起红晕，温热的湿气悄悄洇湿了老爷子胸前的衣襟。
她将脸深深埋在老爷子身上的棉布褶皱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松木味，好似安神香般可以让人短暂地忘却一切...
多久了？
久到她几乎忘了被人护在身后是什么感觉，忘了委屈时能有个怀抱可以依靠是什么滋味，但此刻，感受着老爷子手臂传来的温厚力量，感受着那轻轻落在发顶的手掌，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软了下来。
她...
也有亲人了！
是真正的，属于她的！
这个念头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怯生生的欢喜，在心底蔓延开来。
真好...
她闭上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沐震霆抬手揉了揉怀中小孙女毛茸茸的小脑袋，指腹还能摸到其发丝间未褪尽的尘土沙石，心头不免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
这小丫头，性子简直跟她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外人只瞧见她一身骇人的修为，瞧着她那鬼神难测的身法，见识过她杀人时眼都不眨的狠戾，都道这姑娘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在他们这些亲人眼里，却只心疼这小小一个人儿要练就这样一身本事，背后该是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日夜，多少次九死一生的搏杀？
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自家小孙女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车轮碾过石子的轻响，以及怀中人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睡着了？”
沐沧辰看着侄女蜷缩在父亲怀里的模样，嘴角噙着点哑然的笑意，刚压低声音开口，就被老爷子一记眼刀狠狠剜了过来，沐沧辰顿时识趣地闭了嘴。
沐震霆瞪了二儿子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敢把凰儿吵醒，老头子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马车上扔下去！”
说罢，他低头看向怀中小丫头，只见她眉头微蹙，像是在梦中也带着点不安，便又放柔了动作，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车厢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老人眼底的疼惜，也映着那份沉甸甸的暖意...
一路行来，车厢内静得能听见彼此平稳的呼吸声，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轻微“轧轧”声交织在一起。
马车行得极缓，却稳当得没有一丝颠簸，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安宁，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暗了下来，一轮清辉漫过车窗，将车厢内染上一层朦胧的银白，天地间尽是温润的夜色。
沐震霆低头看着怀中小孙女恬静的睡颜，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凰儿，我们回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沐九凰整个抱了起来，那件厚实的外袍将沐九凰裹得严严实实，把夜间的微凉寒气都隔绝在外。
以往的沐九凰，哪怕只是周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瞬间睁眼戒备，可这一次，感受到怀抱的移动，她只是轻轻蹙了蹙眉，小脑袋往温暖的方向蹭了蹭，便又沉沉地坠入了梦乡，全然卸下了所有防备...
将沐九凰安置好，沐震霆又细心地将被角掖好，粗糙的手指拂过她微蹙的眉尖，低沉着声音安抚道：
“好孩子，安心睡吧！”
做完这一切，沐震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沐九凰的房间，将门关好。
“睡下了？”
沐沧辰守在门外，见父亲出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
沐震霆应了一声，目光仍望着那房门，仿佛还能看见里面自家小孙女安睡的身影。
月光如水，将父子二人的影子在廊下拉得很长很长，两人缓步往书房走去，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走到庭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沐沧辰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
“父亲，小九此番修为恢复，您怎么看？”
沐震霆停下脚步，望着天边那轮残月，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沧桑。
“唉——”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儿子，眼神复杂：
“你我二人，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不是吗？”
他抬手按了按发酸的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
“原本想着，我这把老骨头，至少还能护着凰儿几年，等我走之前，再给她寻个品行端正、能护她周全的夫君，让她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可现在看来，终究是...”
夜风拂过，吹起沐震霆鬓角的白发，他缓缓摇了摇头，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的笃定：
“凰儿这孩子，性子随她爹娘，骨子里的韧劲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一点都没变，她定然是要重新踏上老三当年那条路了，我们...阻挡不了。”
闻言，沐沧辰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看向父亲，语气坚定：
“父亲，既然我们挡不住，便也不必挡了！沐家百年基业，我这条性命，但凡能为小九多铺哪怕一寸路，但凡能让她少受一分苦，便值得！”
“父亲，我们要做的不是‘助’她一程，”
沐沧辰一字一顿，眼神亮得惊人。
“我们是要站在小九身后，让她知道，只要她回头，沐家上下，便是她最硬的盾，最利的矛！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们父子，沐家满门，便陪她一起闯！”
沐震霆看着儿子眼中的坚定，先是愣了愣，回神后，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怅然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决心取代。
月光下，父子二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风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