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殇...”
“墨姑娘帮了你，你该好好道谢才是。”
初以墨的声音适时响起，清润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恰在颜殇憋得脸颊涨红，眼看就要气厥过去的当口，解了围。
颜殇闻言，眉头拧得更紧，脸色依旧臭得像吃了屎，周身戾气未散，可对着初以墨，终究不敢造次，眼底虽满是不甘，却还是抿着唇，一字一顿道：
“我谢谢你啊，墨！姑！娘！”
少年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是咬牙切齿的不情愿，听得人直挑眉。
沐九凰听得真切，反倒心情舒畅，眉眼弯了弯，笑意漫在眼底：
“都说了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她语气轻快，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偏生这份温和落在颜殇眼里，更像是挑衅，少年似是看穿了她藏在笑意里的恶趣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干脆不再搭理她，只是耳根却悄悄泛红，显然气性仍未消。
初以墨瞧着两人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笑意，快得令人抓不住，他再次温声开口：
“墨姑娘帮了我九天之鹤这么大一个忙，若有能帮得上墨姑娘的，墨姑娘尽管提便是，不必客气！”
他眉眼本是淡薄疏离，此刻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见过市井小民的贪得无厌，见过权贵间的勾心斗角，也见过各色女子的娇柔或热烈，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他早已看遍，却从未遇过墨姑娘这般鲜活通透、不按常理出牌的，偏生他竟觉得有趣得紧，更愿多几分包容。
沐九凰捕捉到他话语里潜藏的纵容，心头微顿，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猜不透这阁主的心思，可送上门的机会，断没有错过的道理，她定了定神，直言道：
“我想见这永安国的国主。”
“小事！”
初以墨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语气轻淡得仿佛只是应允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我...”
沐九凰话才刚起头，却是骤然反应了过来，她眼底满是错愕，原以为此事难度不小，本打算补充一句，不必劳烦他亲自安排，只需给一枚能入宫的信物便好，谁知他竟答应得这般爽快，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没说出口。
“那就谢谢阁主了。”
沐九凰指尖蜷了蜷，语气有些干巴巴地落进屋内，她那素来冷冽的眉眼间竟也浮起几分少见的窘迫。
可主位上那抹墨色身影似是对此全然未察，语调温缓依旧，只是极为好脾气地再次开口道：
“墨姑娘若无旁的所求，不如再斟酌斟酌本主所言，相交一场，于你我总归皆无坏处。”
初以墨单手支着额角，另一手肘则是轻轻搭在一侧鎏金扶手上，指节轻叩着微凉的木面，浅淡笑意漫在眼底，目光却牢牢锁着沐九凰，眸底藏着几分谁都看不透的潋滟光芒。
川罗流霞阁的阁主主动提出交好，若是旁人，恐怕早就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可沐九凰闻言，心底第一簇涌上来的却是诧异与警惕...
眼前男人身居阁主之位，权柄滔天，放眼整个双星世界无人敢轻易招惹，这般人物，为何要主动放下身段与她交好？
更诡异的是，方才近屋时她便察觉，这男人周身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气，不似活人该有的温热，反倒像沉眠地底百年的寒玉，凉得彻骨，带着死寂的阴翳，仿佛早已脱离生界。
先前她刻意插科打诨，原以为能糊弄过这个话题，却没成想这阁主竟这般执着，不肯松口。
然而思绪不过转了两圈，等她再次抬眸时，脊背已挺得笔直，她神色坦然，只不卑不亢开口道：
“那怕是要辜负阁主好意了，本姑娘素来不擅交友，只认能托付后背、同生共死的战友——非生死相托，恐不足为友！”
沐九凰话里藏着委婉，却又拒绝的铿锵有力，没半分含糊...
殿内静了瞬，却是出乎预料的，初以墨听罢也未恼，反倒是低低笑出了声，喉间滚出的弧度清越悦耳，却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意，像碎冰撞在玉盏上，好听得让人发怔，又莫名心悸。
“哈哈...”
“墨姑娘的性子，果然独特！”
“是本主唐突了...”
沐九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与主位上的人遥遥相对，两人眼底皆无半分虚饰，只有对彼此显露实力的欣赏，更藏着对彼此的忌惮——
沉默不过弹指，初以墨便抬了抬下巴，对着身侧的少年吩咐道：
“既如此，清澜，带墨姑娘去皇宫...”
他未多问一句沐九凰去皇宫所为何事，似是全然放心，又似是懒得探究。
沐九凰亦未多言，颔首谢过，便转身跟着纪清澜往外走，只不过刚踏过殿门，外界冷风拂面，竟是与殿内那蚀骨阴寒骤然割裂，阴冷与寒冷对冲间竟让她指尖微颤。
不对！
她眉梢猛地蹙起，眸底沉下冷光，心底对那位阁主的忌惮又深了几分——此人深浅，恐远比她预想的更难测。
只是马车不知何时已候在殿外，通体漆黑，车帘绣着暗金云纹，低调却难掩华贵，刚踏入车厢，纪清澜便没了先前在殿内的拘谨，而是异常自来熟地凑到沐九凰身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久久不散。
这也让她将心头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哎，墨姑娘，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过阁主对哪个姑娘这么有耐心过！以前旁人多说两句话他都嫌烦，方才竟然跟你说了那么久，简直是破天荒了！”
纪清澜眼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好奇，扒着车座边缘凑得极近...
沐九凰靠在车壁上，指尖捻着袖间绣纹，淡淡应了声，纪清澜却没停下，又追着问道：
“对了墨姑娘，你竟然认识我，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呀？但我怎么没印象了，我再想想，是在哪处？”
“还有还有，墨姑娘...”
漆黑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轱辘滚过缝隙的声响混着少年雀跃的问话，在封闭的车厢里缠缠绵绵，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去。
沐九凰闭了闭眼，耳边是纪清澜不停歇的絮叨，心底却还在琢磨着初以墨周身的阴寒，以及他那般执着交好的用意，眉心微蹙，总觉得此事没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