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青玉看着眼前坐落在数亩杏林当中的小木屋失了神，手掌轻抚过身旁的树干，口中轻轻念出几个字。
神仙传，董奉。
冷秋月不解，青玉却独自笑了起来：“你姑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同路情分。”
“先生如何得知？”
“你一问便知。”
两人同行走到了木屋之前，零散的几个病患正在排队等候着医治，而他们手里的那些米面和点心，从侧面证明了这就是冷怡霜的生活来源。
让冷秋月在原地等候，青玉提着鱼朝着门前走去，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摆：“你干什么？瞧病排队。”
青玉拍了拍对方的手：“兄台误会了，我不看病，我是来寻人的，也不会耽误你们看病的事情，我就到门口看看而已。”
汉子半信半疑的松开了手，倒不是因为青玉诚恳的态度，而是这些年也的确没人敢在这撒野。
倚着门看着冷怡霜给人把脉，青玉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因为当初她便说过，瞧病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
一直等到最后的病患开好方子离去，冷怡霜收拾桌面的时候，青玉这才轻咳了一声。
冷怡霜的视线朝着门口投了过去，青玉讪笑一声，提了提手中的鱼。
“你也是来瞧病的吗？若是，将鱼放在门前，走得时候带回去，我不喜吃鱼，麻烦。”
青玉应了一声将鱼挂在门上，跪坐在了冷怡霜的对面。
“大夫帮我瞧瞧。”
手指搭在脉搏之上，片刻后冷怡霜疑惑了起来：“你是来寻开心的吗？你这脉象，却不似有病的样子。”
“有病是真的有，好像是上了年纪，有些事情，记不清楚，可也忘不掉。”
冷怡霜随意的写下了药方：“这个病我怕是看不了，你去开些养神的药物试试吧。”
“门外还有人吗，没有人我就真要收拾了。”
青玉看眼前的人已然忘记了自己，再多说也是无趣，起身将药方收入怀中，提着门上的鱼就要走。
“其实留下也行，今天恰好想吃鱼了。”
这话一出，青玉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人留下，还是鱼留下？”
“鱼留下，人也留下，不然谁去煮鱼汤？也就是因为那难喝的鱼汤，才让我这些年不愿吃鱼。”
骤然转身：“你没忘记我？”
冷怡霜淡淡一笑：“虽然同路短暂，可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怎么能忘了呢？回来坐吧。”
青玉将鱼挂回门上，朝着外面的冷秋月唤了几声。
多年未见的姑侄两人自然免不了一通抱头痛哭。
姑侄两个对坐说了半天，才知道了冷秋月被青玉保下的事情，也知道了当时搜捕冷家的时候，是这附近受过恩惠的村民用命保下了冷怡霜。
“我就说嘛，姑姑一直都是心地善良，果然，好人有好报，在那等搜捕之下等能活下来。”
冷怡霜拉着侄女的手：“就是可怜了你，在教坊司和烟雨楼待了这么多年，受苦了吧。”
冷秋月摇摇头：“受苦算不上，但是也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姑姑，若不是青玉先生，这次牵扯到谋反，我也是死路一条，不过还好，指挥使大人在苏家给我们谋了身份，我们现在是自由之身，这几天沿途的通缉令也开始逐渐的撤下去了。”
聊着聊着，冷秋月开始问起这片杏林的故事。
冷怡霜看了青玉一眼，给冷秋月详细讲了起来。
原来当初青玉看冷怡霜喜好医术，便讲过一个关于神仙传里面的故事，
听了青玉说的故事，冷怡霜也向往董奉所做的那些伟大事迹，暗自立下决心，效仿前人治病不受银钱，重症治好栽树五颗，轻者一颗。
开始只是为了在这磨炼医术，可后来治的人多了，树也多了，就不舍得离去，长久在这隐居了下来。
治病救人是一颗种子，村民誓死藏人就是开出来的花，结出来的果。
“神仙传，神仙传。”冷怡霜盯着青玉的眼睛：“你要寻仙路，寻前途，分别之时也没说问我地址，更没有留下让我去大真人府找你的口信，现在听秋月说，你已然是功成名就，可你的仙路呢？找到了吗？”
青玉没有回答，看着外面的阴天：“看样子要下雨了呢。”
“你当年就是这样，遇到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开始打马虎眼，如今五十多岁的人，还是这个样子。”
冷怡霜微微嗔怒，指着门前挂着的鱼：“既然下雨，那就去煮鱼汤吧，晚点喝鱼汤，正好暖暖身子。”
青玉起身提着鱼绕到了旁边低矮的厨房里，把房间留给了姑侄两个叙旧，这些年没见，会有很多话说吧。
“姑姑，这些年你嫁人了吗?”
冷怡霜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看的上眼的人，倒也有些城内的公子过来，可终究俗套了些。”
“那姑姑喜欢仙人，为何对先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一个女人，你要我怎么说？我跟他说你留下来？他为何不对我说带我走呢？”
“那先生若是愿意带你走呢？”
“不走了，这里的生活环境我很喜欢，而且那些家境差一些的百姓，离了我，也没人可以给他们免费瞧病了。”
冷秋月有些着急，这两个人好像谁都不能放弃现在的生活，第一次错过已经过了二十年，再次错过，那就是一辈子。
“我去和先生说让他留下，男人，总得让着你一些。”
冷怡霜微微抬手：“不必，都是缘分，就像当初的那段路，缘起乘风至，缘灭顺风离。现在也是一样，不强求的。反正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说不好什么时候也会故去，未来的事，不想了。”
雷声隆隆，雨水从天空落下打湿了屋檐，淡淡的鱼汤香味传来。
“汤要好了，手比之前笨了一些。”
话音未落，青玉端着汤盆走进来放在了桌上，又转身去取了三个碗和一碟子馒头。
“尝尝。”
冷秋月指着桌面上清汤寡水甚至有些发黑的鱼汤问道：“先生这是何物？”
“鱼汤啊。”
刚想说和西安李家的鱼汤不一样，冷秋月惊讶的发现自己姑姑已经盛上一碗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