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屏的直播画面再次亮起。
信号断断续续,像是风中残烛,但足以让全世界的观众看清那片废墟上的景象。
蠕动的血肉触手高高扬起,上面挂满了正在被吞噬的玩家。
他们的身体一点点融入那片污秽的血肉,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扭曲,最后化为和触手上其他面孔一样的麻木与痛苦。
凄厉的惨叫透过断续的信号传来,撕扯着每一个观众的神经。
而在这一切的上方,天空中的三道身影,纹丝不动。
他们就像是三尊永恒的雕塑,冷漠地俯瞰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对下方的哀嚎与死亡置若罔闻。
这一幕,通过直播,烙印在了全球亿万玩家的脑海中。
炎国战区论坛,那片亢奋的红色海洋,瞬间凝固了。
之前还在高呼“跪下”的玩家,那些为北美战区的屈辱而狂欢的人,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屏幕上,那条血肉触手每一次甩动,都意味着数千条生命的消逝。
这不是电影特效,不是游戏cG。
那是真真切切的,正在发生的死亡。
几秒钟后,论坛的死寂被一条颤抖的评论打破。
“他们……真的不救……”
这条评论下方,没有任何人回复。
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神只的怜悯,不是廉价的施舍。
虚伪的信仰,换不来任何救赎。
“我……我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玩家在公会频道里低语。
“看不下去就别看。”他的会长声音冰冷,“你现在明白了吗?我们为什么能在瞬影神石下面安心试炼,为什么能在审判之岛上排队做任务?”
“不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强,也不是因为我们运气好。”
“只是因为,晓神、镜神、夜桜络神,他们是炎国人。”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炎国玩家脑中的迷雾。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后怕与庆幸的情绪,从每个人的心底涌起。
有人默默打开了游戏内的实景拍摄功能,对准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黑石壁垒,无数刺客玩家正在瞬影神石下化作一道道残影,体验着速度带来的极致快感。
迷雾之城,玩家们三五成群,在已经变得宁静祥和的城市里探索,寻找着静默神碑留下的彩蛋。
审判之岛,骑士们排着长队,秩序井然地等待着进入神碑试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新职业的憧憬。
安宁,祥和,充满了希望。
他们将这些画面,与直播里那片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拼接在一起。
强烈的反差,形成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
“我操……”一个刚刚从瞬影试炼中出来的刺客,看着论坛上的对比图,爆了一句粗口。
他刚刚还在为自己提升的属性而沾沾自喜,此刻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原来……我们和他们的距离,只有一个神只。”
“不,是只有一个国籍。”
“我突然觉得,能在炎国战区,真他妈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以后谁再敢说夜游神大佬一句坏话,老子第一个不答应!没有他们,我们现在就是北美那群人的下场!”
论坛的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的狂欢与幸灾乐祸,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与归属感所取代。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享受的安宁,究竟是建立在何等伟大的力量之上。
而这份力量,只为他们敞开怀抱。
国际板块,则是一片哀鸿遍野。
“神……这就是神吗……”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根本不是救世主,他们是恶魔!”
“楼上的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评判神?至少他们给了北美战区一个机会,是他们自己没有抓住!”
“机会?那种羞辱也叫机会?!”
西欧战区的圣殿骑士团长,看着直播画面,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战区的未来。
当猩红之海淹没最后一座城市时,他们是否也要面临同样的选择?
跪下,或者死亡?
……
北美战区,自由城废墟。
亚当斯将军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怪物一口口吞噬,看着人群在绝望中互相踩踏,他的心已经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用凡人的思维,去揣测神只的意图。
交易,算计,虚与委蛇。
这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他看着天空中的三道身影,他们甚至没有展现出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片虚无的漠然。
仿佛在他们眼中,下方这几十万人的生死,和一场雨的落下,一片叶的飘零,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副官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怎么办?
亚当斯惨然一笑。
他忽然想起了炎国古代的一段历史。
负荆请罪。
只有舍弃一切尊严,用最卑微的姿态,去乞求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缓缓地推开副官,一步一步,走到了阵地的最前方,走到了所有幸存者的面前。
腐烂君主的血肉触手,刚刚完成了一轮吞噬,正在缓缓缩回。
这是死亡的间隙。
亚当斯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再抬头看天,而是启动了自己作为战区总指挥的最高权限。
他的声音,通过系统,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废墟,也同步到了那摇摇欲坠的全球直播频道。
“我,约翰·亚当斯,北美战区自由之盾公会会长,战时总指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燃尽一切的决绝。
“在此,我宣布。”
“自今日起,北美战区再无自由之盾,再无亚当斯将军。”
“我将舍弃过去的一切荣光与身份。”
“我,以及所有幸存的北美玩家,愿奉上最虔诚的信仰,成为您最卑微的仆人,为您清扫前路上的一切尘埃。”
说完,他扔掉了手中的断枪,扔掉了身上破碎的铠甲,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衬。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朝着那扇遥远的光门,朝着那三位神只的方向,五体投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恳求吾主,赐予我等新生。”
这一拜,再无半分算计,只剩下最纯粹的对生的渴望。
天空中那道手持罪罚之剑的身影,终于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