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先给诸葛嘉一续了杯水，又抽出纸巾仔细擦拭碗筷。抬头时，正撞见老王和小王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笑道：“王爷爷，您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沾东西了？”老王搓着手，憨厚地笑了笑：“老板您是客人，按理说，得等您动了第一筷，我们才能……”
赵羽无奈地摆了摆手：“王爷爷，明明是您请我吃饭，怎么反倒弄得我像主家似的？快别这么客气，大家随意些！”说着，他夹起第一筷菜，示意老王爷孙俩。直到这时，老王爷孙才端起碗筷，跟着动起筷来。
满桌佳肴，赵羽原以为能慢悠悠吃许久，没想到老王父子风卷残云般，不到半小时就扫光了饭菜。老王打着饱嗝，脸上泛起尴尬的红晕：“让老板见笑了，我们爷俩太久没下馆子，实在没忍住……您是不是没吃饱，我再给您添几个爱吃的菜？”
赵羽笑着摇头，伸手按住老王要招呼服务员的动作：“王爷爷不用了，我吃得很饱了。”
老王仍不放心：“可这……大半都进了我们肚子。您千万别拘谨，没吃饱咱就再来点！”
“真的饱了，再吃就走不动道了您就别客气了。”赵羽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样，如果大家都吃好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儿吧？”
老王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头：“行，那就先聊正事。”赵羽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带了几分探究：“王爷爷，我听小飞说，贵祖上是三国曹魏重臣王朗王司徒？”
老王脸上堆起得意的笑，腰板也挺直了几分：“是啊，您别看小老儿我现在穷困潦倒，可我祖上那可是......”话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略显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等等！老板，您刚才说谁？”
赵羽疑惑地重复：“不是——魏明帝曹叡时期的司徒王朗吗？”
老王瞬间瞪大双眼，满脸惊愕：“您说的是那个‘苍髯老贼，皓首匹夫’的王朗？！”
赵羽差点呛住，心想这老王也忒虎了点儿吧——就算演义里这段“大型社死现场”人尽皆知，那好歹也是老祖宗的黑历史，怎么一点遮羞布都不扯，直接掀了老底？他轻咳一声，斟酌着语气道：“是他。不过您放宽心，小说里的舌战桥段在正史里压根没影儿，当不得真。您不必介怀。”
谁知道老王一下子急眼了：“您先等会！老板！是哪个冤种和您说我祖上是王朗啊？”
赵羽猛地转头看向姬小飞，姬小飞也迅速把目光投向王小军，质问道：“你不是告诉我你祖宗是王朗吗？我们还花了好几个月研究他的资料！”
王小军一脸笃定：“没错啊！”说着他又转向老王，“爷爷，族谱上第一页不写着王朗吗，我记得清清楚楚！”
“清楚你个屁！”老王“腾”地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王小军脑袋上：“我已经够不学无术了，你小子比我还离谱！连自家祖宗都能记错，记错也就罢了，还挑个王朗？王姓祖上没好人了？王羲之、王勃、王维，王承恩你记混谁不行，王朗……你气死我了！”
王小军揉着脑袋，小声嘟囔：“爷爷，王承恩是个太监……”
老王瞬间瞪圆眼睛，头顶仿佛炸开三串烟花：“那也比王朗强一百倍！人王承恩那是什么人物？崇祯皇帝自缢煤山时，他寸步不离陪在身边，最后高喊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跟着皇帝一同赴死，这份宁折不弯的气节，连史书都得给他单独记一笔！”
王朗算哪根葱！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吃着汉朝俸禄当二五仔，最后被诸葛亮怼得当场憋屈死！你说他是你祖宗，也不嫌丢人……”
这边老王还在怒发冲冠地训斥，赵羽悄悄拽了拽身旁姬小飞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你倒是劝劝啊！”
没想到姬小飞火气更大：“他活该！整整半年，我对着王朗那堆发霉的史料熬成熊猫精，黑眼圈重得能当防弹衣使。本以为顺着线索能挖到宝，结果倒好，就像背着行囊狂奔十万七千里，眼瞅着要叩开雷音寺大门了，低头一看导航——嚯，正朝着东海那边狂飙呢！我没揍他都算涵养好的！”
赵羽听后，苦笑着摇摇头。这场闹剧倒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王朗在史书里不过是个灰扑扑的影子，既没挤进名臣列传的VIp席位，也没沦落到奸臣榜的c位。这么个卡在历史夹缝中抽象的人物，哪来的排面配得上惊世大墓？
老王骂得面红耳赤，这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瘫在餐椅上，抓起瓷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凉茶。王小军缩着脖子往他身边蹭了蹭，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爷爷，那咱老祖宗不是王朗，应该是谁啊？”
老王“啪”地把碗重重蹾在桌上，胸脯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安寂的饭厅里格外刺耳。足足半分钟过去，他突然猛地站起身，沾着饭粒的衬衫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只见他随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冲着天花板郑重抱拳，声如洪钟：“听好了！咱们王家的老祖宗——”话音戛然而止，众人下意识往前倾身。下一秒，他字字铿锵：“是王莽！是皇帝！”
说着他又开始指着小王数落：“别人没显赫祖宗还削尖脑袋往上攀，你倒好，非要认个被诸葛亮骂死在阵前的草包！你……你何以如此自贬……。”
然而他还说完，“王莽”二字早已如炸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开。正仰脖喝水的赵羽毫无防备，“噗”地全喷了出去，呛得涕泪横流，扶着桌沿直不起腰；诸葛嘉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在寂静中迸溅出清脆声响；姬小飞夹着香烟的手突然僵住，滚烫的烟灰啪嗒落在虎口，烫得他浑身一激灵，香烟险些从指间滑落。三人呆若木鸡，目光直直定在老王脸上，半晌回不过神。
老王抹了把脸上被赵羽喷溅的茶水，望着众人惊愕的神色，满脸困惑：“老板，这是咋了...”赵羽扶着桌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声音还带着沙哑的颤意：“没事，王爷爷，我想再确认下——您刚说祖上是谁？”
老王腰板一挺，脖颈的青筋随着激昂的语调凸起：“王莽！新朝开国皇帝王莽！”
赵羽瞳孔猛地收缩：“就是那个篡汉自立的王莽？”老王胸脯高高挺起，得意地连连点头：“正是！”
姬小飞下意识接一句：“要论人品，这王莽恐怕还不如王朗吧！”老王瞬间吹胡子瞪眼，“啪”地一拍桌面，震得碗筷叮当作响：“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姬小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苦笑着摊开手：“本来就是嘛！您刚才骂王朗‘名为汉臣实为汉贼’，这话确实也被用在不少人身上，可要论把‘汉贼’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从行为到本质都契合的，恐怕没人比王莽更当得起这句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