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难受？”鹿羲梧额头冒出冷汗。
在灯火微茫处，她目光有些骇然地看见了某一处。之前在手中的触感和温度，也全然不像是骗人的。
伶述尘低低应了一句，玉镯落在腕上，叮铃作响。
每响一声，鹿羲梧心跳便急促一分，往后退去。
少年披散着银发，一步步朝她压近，强硬地挤占着她呼吸的空间。
鹿羲梧呼吸不长来，伸手去推，雪色狐尾又趁机绕上了少女的手腕，将两人拉近。
暗夜下，少年的眸子闪着碎光，定定地瞧着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鹿羲梧觉得伶述尘是在装傻。那双眸子，一点也说不上懵懂，明明很是清冷，闪着雪粒子般的细光。
等她仔细去瞧时，那双眼睛又是清澈无比，只映出了她带着疑惑的脸色。
伶述尘似乎感觉到了她在害怕，唇畔浮现了担忧的神色。
鹿羲梧沉默了一会，下定决心一般伸手。
少年微凉的五指圈住她纤细的手腕，微微拉开了一些。
鹿羲梧神情茫然了片刻，听见少年伏在她肩头叹气。
伶述尘嗓音有些哑，温柔撩人：“我知晓姐姐还不愿意，我可以等姐姐。休息吧，让我抱抱就好。”
话音潮落，带着无尽的失落。
鹿羲梧虽说心里心疼，但她确实也不敢。听见伶述尘这样说了，她也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躺下。
躺下那一刻，黑暗渐落。
一切都淹没进黑暗之中，只余呼吸愈加清晰。心跳声，以及越靠越近的热度，似乎贴在了后背。
鹿羲梧背脊僵直，有些紧张。
后背向来是她的弱点，如今直接背对伶述尘睡下，就是直接将命门暴露给前世的死对头。
她还不知晓，伶述尘是否是装的。
鹿羲梧承认，她有赌的成分在。赌她在魂魄回归给她带来的记忆——
伶述尘慢慢靠近少女单薄瘦削的脊背，垂下眼，乖巧地从身后将少女整个拥住。
鹿羲梧身形娇小，几乎整个陷入少年香气四溢的怀抱。
耳畔传来少年的低语：“睡吧姐姐，明日我们便回家。”
睡吧，睡吧。
姐姐，我在……外面守着你。
……
“这个玉环蛮适合你的。”银发妖神笑着揽过少年的细腰，将一只通透的玉环扣在他纤细白皙的腕上。
玉环以质锦玉为材，经过精心打磨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与银发颜色相仿，套在雪白的腕骨上，与砂痣相衬，如寒梅傲雪。
少年垂着眸，手腕处冰凉沁骨的触感贴着皮肤。
“放我走。”少年开口道。
银发妖神眨眨眼，充耳不闻。
女子探出白皙的指尖，指着玉环，红唇轻启：“这质锦玉可助你涵养魂魄，你就戴着，不要取下来，听见没？”
少年冷眼，抬手甩袖。
清脆地碎裂声，玉散满地。
空气陷入短暂的寂静。
少年赤足踩细绒华布之上，大红色的衣摆垂至脚面，遮住了大片苍白的皮肤。
他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软榻上的妖神起身去收拾碎裂的玉镯。
少年腰身纤细，穿着绯红的华服，玉带扣在腰上。朱红的裙裾与苍白皮肤相相贴，依稀可见薄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妖神收拾好了碎片，牵出妖力定住他。
少年皱眉，羞耻从眼中迸出。
“这般大力甩下来，手腕可受伤了？”妖神走至少年面前，伸手掀开朱色衣袖盖住的手腕。
手腕处血肉有些外翻，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
她为少年扣上玉环之时，用了妖力将其定固。少年用灵气硬生生冲破，手腕也伤得不轻。
少年动弹不得，垂眸看见女子脖颈处一抹细红，勾唇出言嘲讽：“传闻妖族性淫，今日一见，真是道有过之而不及。妖神大人，身处万花飞蝶之中，精力可是顶顶好的。”
妖神上药的手一顿，抬起了赤红的眼眸望向少年。
猝不及防沉溺入一片红色的湖泊，少年呼吸一愣，脸上出现了怔然的表情。
妖神的眼睛散发着诱人心魄的美感，睫羽如蝶。
“若你不喜这些小物件，吾便不再强求。”妖神开口，“只是，这妖域你必须待下去。”
少年脸色白了一分，漂亮的眼中挂满了嘲讽的神情：“怎么？我还有留与不留的自由吗？这世间男子不都被妖神大人囚于宫中？”
“你吃醋了？”妖神唇畔带了笑，松开了妖力的禁锢。
少年得到放松，瞬间警惕地缩进了角落。
“你是不是太自恋了些？”少年语气嘲讽。
风卷着落花飘进殿中，携着长生花香。长生花瓣娇嫩，与佛赤色华服融合。
妖神垂了垂眸，看见少年腕上深深浅浅的割痕。就像洁白雪地之上被踩上了刺目的脚印，扎地眼睛生疼。
少年瞥见女子的目光，扯过衣摆，悄悄盖住。
妖神手中握着质锦玉碎片，五指微蜷。宫殿之中，灯影摇晃，似乎已经入了夜。
耳畔雨声淅淅沥沥，垂落玉玲之上，发出叮咚脆音。侧目望去，若是出了太阳，阳光便会盈盈塞满整个玉殿。
再往远处望一点，是一望无际的长生海，碧波蔚蓝，波光澄澈。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她自己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宫殿，眼下他还不领情。
妖神叹出一口气，走到玉栏雕砌边上，抬手放下来珠帘。珠帘叮咚垂响，哗啦啦的有些像少年腰间的铃铛。
此时是夜雨之时，海面燃着鲛族点的长灯。
少年冷眼看着妖神的动作，抿唇不语。
就算妖神费尽心思，他也只是认为，从一个地狱走向了另外一个地狱。
“太阳出来了你晒晒太阳吧。红色好看，衬你。”妖神有离殿的打算，几步走到了殿门口。
女子似乎在等少年说话。
少年阖眸，依旧不言语。事实上，妖神把他关在这个殿中之后，时常来找他碎碎念念。
问得最多的就是，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从不言语。
这次他也不打算说话。
妖神似乎还想说什么，门口探出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女子。同样是银发，脸蛋圆润，看着很机灵。
他是认得她的。
妖神不在之时，是这个小女子来送饭，经常隔着门给他说妖神的趣事。
妖神在她口中，就像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但他从来不感兴趣。
眼下，小女子踮起脚在妖神耳边紧张地低语了几句。妖神表情算不上好看，遥遥望了一眼他，随即便转了身。
他沉默，看见了妖神纤细的后背。
妖神银发高盘，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如佛赤一般的神纹浅浅缠绕。
之前妖神从不背对他。
他握了长剑。
在小女子惊讶的目光中，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妖神的裙摆像花一样绽放，盛开，血液喷溅。温热的，滚烫的，落在他苍白的手骨上，落在珠帘玉壁之上。
他惊愣。
妖神若断线的风筝般，轻飘飘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