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呼啸而过的灼热感仿佛还停留在耳畔,玉格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走门!她凭借记忆和微弱的光线,像一道影子般扑向仓库另一侧堆放杂物的高处,那里有一扇用于通风换气的小窗!
身后的叫骂声、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已经涌入仓库。“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玉格格手脚并用,攀上摇摇欲坠的货堆,指尖被粗糙的木刺划破也浑然不觉。她奋力推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窄小窗户,不顾一切地钻了出去!身体坠地的瞬间,她就势一滚,卸去力道,随即毫不停留地起身,融入货栈后方漆黑曲折的巷道之中。
夜风刮在脸上,带着血腥味——是她自己唇上咬出的血。怀中的账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不能回那府!此刻那府必定是龙潭虎穴!那图鲁若得知货栈被闯入、账册丢失,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她脑中飞速旋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济世医馆!
玉格格专挑最阴暗、最僻静的小巷穿行,如同受惊的鹿,躲避着可能出现的追兵。当她终于踉跄着敲响医馆后门时,几乎脱力。
门迅速打开一条缝,陈景云清俊而警惕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一身狼狈、气息急促的玉格格,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她拉了进去,迅速闩上门。
“格格?!您这是……”他压低声音,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脸色一变。
“无妨,皮外伤。”玉格格靠在门板上,剧烈喘息,将怀中那本用性命换来的账册塞到陈景云手中,“快!藏好!这是那图鲁勾结日本人贩卖鸦片的铁证!”
陈景云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账册,瞬间明白了它的分量和玉格格此番冒险的代价。他没有多问,立刻将账册塞进药柜最底层一个带有夹层的抽屉里。“您放心,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直到此刻,玉格格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阵后怕与虚脱感袭来。陈景云扶她坐下,熟练地为她清洗包扎手上和肘部的擦伤,动作轻柔而专注。
“接下来,格格有何打算?”他低声问,眉宇间凝聚着忧色。
玉格格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必须回去。此刻失踪,等于不打自招。那图鲁没有当场抓住我,便没有实证。只要我稳住,他就不敢轻易动我。”她看向陈景云,“这本账册,是我们的杀手锏,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你要保护好它,也……保护好自己。”
陈景云郑重点头:“我明白。”
天色微明时,玉格格已换上一套陈景云找来的干净旧衣,将夜行衣物处理掉,由小铃铛接应着,装作早起散步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回到了那府。
府内气氛果然不同寻常。护院的数量明显增加了,下人们噤若寒蝉。那图鲁坐在正厅太师椅上,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和压抑不住的狂躁。他面前站着战战兢兢的胡老三和货栈管事。
看到玉格格进来,那图鲁阴鸷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像毒蛇的信子。
“格格昨夜,睡得可好?”他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玉格格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疑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头有些昏沉,一早便起来走走,透透气。夫君这是……发生了何事?脸色如此难看。”
她表现得天衣无缝,那图鲁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却一无所获。他烦躁地挥退了胡老三等人,厅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货栈昨夜进了贼!”那图鲁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逼近玉格格,语气森然,“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哦?”玉格格挑眉,故作惊讶,“丢了什么贵重皮货?可报了官?”
“不是皮货!”那图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凑近玉格格,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是一本账册!格格……你当真不知情?”
玉格格迎着他逼视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被怀疑的委屈和一丝怒意:“那图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库房的账册丢了,与我何干?莫非你怀疑是我这个内宅妇人,昨夜跑去你的货栈偷了账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反应毫无瑕疵,那图鲁一时语塞。是啊,一个养尊处优的格格,怎么可能有本事夜闯货栈,还能在枪口下逃脱?这说出去谁信?
可那账册……那记录着他身家性命和勾结日本人罪证的账册,偏偏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不见了!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法将怀疑坐实到玉格格头上。
这种明明感觉就是她,却抓不到任何证据的憋闷和恐慌,几乎让他发疯!他猛地抓住玉格格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蹙眉,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玉格格!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你,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你若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坏我的大事……”他语气狠戾,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玉格格奋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寒刺骨:“那图鲁,我也告诉你,我玉格格行得正坐得端!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查查你手下那些人,说不定,就是他们中间出了内鬼!”
她说完,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留下那图鲁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膛剧烈起伏。
回到自己的院落,玉格格关上门,后背才惊出一层冷汗。她知道,那图鲁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他的怀疑已经达到了顶点。他们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已被彻底撕破。往后的日子,步步皆是刀锋。
而更让她心头沉重的是,小铃铛随后悄悄告诉她,今日府外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像是在监视那府的动静。看来,丢了如此重要的账册,那图鲁和与他勾结的日本人,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她被困在了这府邸之中,外面是虎视眈眈的监视,里面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机。那本用命换来的账册,此刻竟像一道催命符,悬在了她和陈景云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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