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月鹅的拳头渐渐慢了,力道也软了下来,最终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她伏在戴志远坚实却不再年轻的胸膛上,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这十几年的委屈、等待、不甘和深沉的爱恋,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戴志远没有再说什么混账话,只是紧紧地搂着她,那双惯于打架斗狠、也曾抚摸过无数女人的手,此刻有些笨拙地、一下下拍打着田月鹅因哭泣而颤抖的背脊。他下巴抵着她夹杂着几根银丝的头发,能闻到她头上熟悉的、廉价的洗发水味道,混着油烟和眼泪的咸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田月鹅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抽噎,最终归于平静。她浑身脱力,几乎全靠戴志远支撑着才没有滑倒在地。
戴志远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小了,这才稍稍松开一些,低头看她。田月鹅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头红红的,平日里总是梳理得整齐的头发也乱了,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显得格外脆弱和苍老。
他心里蓦地一软,一种从未有过的、类似于心疼的情绪漫了上来。他抬手,用粗糙的指腹,有些别扭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和乱发。
“哭够了?”他的声音依旧粗嘎,却刻意放低了些,少了平日的嚣张,多了点不熟练的温和,“哭够了就进屋,外面冷,别冻着了。”
田月鹅没有拒绝,任由他半扶半抱地揽着自己,踉跄着从门口走进里屋。堂屋的灯还亮着,桌上吃剩的残羹冷炙还在,空气里弥漫着酒气、菜香和一种激烈情绪过后特有的沉寂。
两人相拥着在旧沙发上坐下,谁都没有说话。戴志远没有像年轻时那样急不可耐地动手动脚,田月鹅也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质问。他们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像两棵经历了风雨、根系早已在泥土下悄悄缠绕多年的老树。
戴志远的手臂依然环着田月鹅的肩膀,田月鹅的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屋子里只剩下彼此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狗吠和,一两声鞭炮声。
过了许久,田月鹅才动了动,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地说:“志远,我不是逼你……我就是……怕。”
戴志远“嗯”了一声,手臂收紧了些。他懂她的“怕”。怕岁月无情,怕等待落空,怕到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我知道。”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等梦瑶回来,我跟她说。她要是实在……实在不乐意,咱们再……再想其他办法。”他没有把话说死,但这一次,田月鹅听出了他话里的认真,不再是敷衍的“再等等”。
有他这句话,田月鹅觉得,十几年的等待,似乎也值得了。她抬起头,看着戴志远那双不再清澈、带着血丝和沧桑的眼睛,里面映着灯光,也映着她不再年轻的脸。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粗糙的脸颊,手指划过他眼角的皱纹。戴志远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有愧疚,有决心,也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他们的爱情,早已没有了年轻人那样的急风暴雨和干柴烈火。它更像是一坛埋藏了多年的老酒,在岁月的沉淀下,变得醇厚而绵长,带着辛辣,也带着回甘。这一刻的相拥,无关欲望,更多的是两个孤独灵魂在人生后半程的相互依偎和确认。
夜色深沉,屋内的灯光温暖而静谧,将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要就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
两个人很多天没在一起,田月鹅感觉这次特别好,她摸着戴志远结实的胸膛,静静的闭上眼睛,这一夜,她睡得特别踏实!
久隆集团公司是在腊月二十九开始放假的,腊月二十八那天,考虑到远路的员工急着回去,各工地的农民工早就走得差不多了,留下行管人员也没什么事,简鑫蕊让郭奇云通知下午提前两小时下班,戴梦瑶早就收拾好了,下班时间一到,立马开车回家!
路上,她接到了冯涛的电话:“梦瑶,几点到家?”
“大约晚上七点半左右!”梦瑶看着时间?
“我到云灌县县城接你?”
“不用了,我直接开车到市里找你,你来回跑不方便!”
“行,我订个饭店,给你接风”
戴梦瑶开着车,归心似箭,车轮飞速碾过通往云灌县的高速公路。半年没见,对冯涛的思念如同此刻车内萦绕的轻柔音乐,丝丝缕缕,填满了心间。
七点二十五分,她的白色轿车平稳驶入海东市,穿过略显拥挤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暖居”的私房菜馆门口。这里闹中取静,门脸不大,却透着雅致,是冯涛特意挑选的地方。
车刚停稳,戴梦瑶就看到了那个倚在店门口灯柱下的熟悉身影。冯涛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围着她去年送他的那条驼色围巾,鼻尖冻得有点发红,正不停地朝路口张望。当他看到她的车时,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戴梦瑶熄火下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冯涛一把拉进了怀里。
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夹杂着室外淡淡的寒气,瞬间将她包裹。他的拥抱很用力,臂膀坚实,将她紧紧箍在胸前,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
“总算到了。”他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浓浓的思念,“路上顺不顺利?冷不冷?”
戴梦瑶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心里却像化开了一罐蜜糖,甜得发腻。她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把脸埋在他带着凉意的大衣领口,闷闷地应了一声:“嗯,不冷。就是想你了。”
简单直白的话语,让冯涛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他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的脸。路灯柔和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半年不见,她似乎瘦了一点,但眼睛依旧明亮如星,此刻正含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望着他。
“我也想你,每天都想。”他目光灼灼,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半年的空缺都补回来。然后,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情欲的色彩,只有满满的珍惜和眷恋。戴梦瑶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瓣的温热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爱意,一路奔波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走吧,进去再说,外面冷。”冯涛牵起她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走进“暖居”,暖气扑面而来。冯涛早就订好了一个安静的小包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开胃小菜,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红枣桂圆茶。
“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冯涛给她倒了一杯茶,又忙着给她布菜,“我点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和蟹粉豆腐,还有这里的招牌鸡汤,炖了很久的。”
戴梦瑶看着他在桌前忙碌的样子,心里软成一滩水。她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坐下:“你别忙了,我自己来,你也坐。”
两人并肩坐下,膝盖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在一起,一种亲昵的氛围自然流淌。他们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边聊着这半年各自的琐事。
冯涛说起他工作上的趣事和烦恼,戴梦瑶分享着在大城市打拼的见闻和感受。话题有些琐碎,甚至有些跳跃,但彼此都听得认真,时不时相视一笑。半年的分离似乎并未在他们之间留下任何生疏,反而让这次重逢变得更加珍贵和甜蜜。
“你看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下巴都尖了。”冯涛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剔掉刺,放到她碗里,语气里带着心疼。
“哪有,我吃得可多了。”戴梦瑶嘴上反驳,心里却因为他细致的关心而暖洋洋的。她也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你也是,看着也瘦了。”
吃完饭,冯涛结账,两人牵着手走出餐馆。冬天夜晚的市区比白天安静许多,霓虹闪烁,偶尔有车辆驶过。他们没急着上车,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散步。
寒风依旧,但相握的手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戴梦瑶把头靠在冯涛的肩膀上,感受着他坚实的支撑。
“这次能待几天?”冯涛问。
“初五就得回去,公司初七开工。”戴梦瑶回答,语气里有些不舍。
“那也没几天。”冯涛握紧了她的手。
走到车边,冯涛却没有立刻让她上车。他转过身,面对着她,借着路灯和商铺透出的光,再次深深地看着她。
“梦瑶,”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这半年,我很想你。”
说完,他再次俯身,这一次,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唇上。不同于之前的额吻,这个吻带着试探,带着半年积攒的思念,温柔而缠绵。
戴梦瑶微微踮起脚尖,回应着他的吻。周围的车流声、风声仿佛都远去,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和心跳声。这个冬夜,因为这样一个甜蜜的吻,而变得无比温暖和旖旎。
良久,唇分。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微乱,在寒冷的空气中呵出淡淡的白气。他们看着对方,眼中都映着彼此的倒影和满满的笑意。
“回家吧,你爸一定等急了。”冯涛声音微哑,带着满足的笑意,为她拉开车门。
“没事,我告诉我爸九点半到家。”戴梦瑶调皮的说。
车子驶离市区,奔向回家的路。车内,两人的手依然紧紧交握,无声地诉说着分离后的思念与重逢的喜悦。对于这对年轻的恋人来说,这个春节的序幕,已然足够甜蜜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