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天快黑了”一旁，随行内侍轻声提醒道。
辛格笑了笑“孤，错了么？”
“王上从来便没有错”随行内侍俯身接话。
“是么……”辛格笑着摇了摇头，些许苦涩，些许难言。
曾几何时，依稀记得那还是青年时期的某一天。
两军对垒，厮杀将起
敌阵对面那道身披麒麟甲的策马青年走马出阵，当着两军面前放声问道：这场仗！你当真想打不成！
那是西云驻外部队，欲要东出的战争。
那时的他作为西云皇子，从来便不认为发动战争有什么不对。
哪怕这是一件风险极大的豪赌，可回报却同样丰厚。
战争，是人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的力量，在这股力量下，数十年的经济轻易崩盘，数百年的国度说覆就覆。
而因此所带来的代价，不论敌我双方，无疑巨大无比。那一座座坟头，那一块块墓碑，皆是战争过后无法避免的代价。
现在，整个西云境内究竟竖起了多少块墓碑，又修建了多少处坟头，纵是他也无从知晓。
而那些，那些深埋地下，那些化为一串串数字的人，皆是他的子民，西云的子民。
“孤，有得选吗？”
辛格呢喃自语，这句话仿佛跨越了时间长河，去回答一个迟到了数十年的问题。
随心内侍脸色担忧“王上，您……”
“无事”辛格摆手，问道“眼下，打到哪儿了”
“回王上，今早刚来的战报，梦泽国，郁林国，烛照国已先后沦陷，敌二纵，三纵，六纵大军已合兵于漠西走廊一带。如若成功横跨黑沙瀚漠，那……”
说到这里，随行内侍不由止住了话音。
黑沙瀚漠在哪儿，不止是他，任何一个西云人都可以说极为清楚。
一旦过了黑漠，西云东境将再无任何屏障，彻彻底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届时，若其余三纵大军再接连开拔而至，那曾经从大月玉门关内传遍世间百国的豪言，将真正意义上成为现实。
辛格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处的笑容愈发苦涩。那曾经就连他都认为是天方夜谭的事，此时却离成功只差一步。
半晌，他下意识将目光再次投向了东边天际“那小凌云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言语中几分无奈，几分复杂，甚至隐隐还有着一分佩服。
眼下整支征西联军犹如一柄尖刀，直插西云而来。
自当初的滩，谷等国，到如今合兵漠西走廊，可以说整支征西联军都在走一条直线，一条风险极大，随时都有可能被周边力量所吞食的直线。
当然，这不过是最理想的一幕，也是他所愿的一幕。
而现实则是，自先前滩，谷，盆等国彻底沦陷后，那看似拧成一股绳的西陆联军实则却已是散沙一盘。
乱世之下，谁都想吃口肉，可眼瞅着肉吃不上，也不能让自己成为了盘中肉。
无人愿意虎口夺食，更无人愿意上赶着作死。
虽说眼下西陆联军还不曾撕破脸皮，但各个都早已心怀鬼胎，样子该做做，真正出死力的，却已经不过了了。
“北陆那边，如何了”他问。
随行内侍尊声答道“回王上，北陆战场进展颇丰，一切都在按照上人的计划进行”
“这些年，倒是苦了他了”辛格点了点头，神情并没有缓和多少，反而多出了些许愧疚。
不止是对一个人的愧疚，更是对一族的愧疚。
随行内侍默默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大氅轻轻为前者披上“还望王上莫要忧心，有上人在北陆斡旋，我西云，可安”
“但愿吧”辛格微吐一口郁气，再无言。
以前，他总是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最终答案，可眼下，却少了份迫切，多了份沉默。
或许答案早已注定，不论好与坏，至少现在，还不曾坏。
……
与此同时，不祥行军路上
不算辎重后备，近七万不祥骑浩浩荡荡行进在大道上，方向极为明确，直指那片位于黑沙瀚漠外的漠西走廊。
队伍前列，富大海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墨书，他想说些什么，可每当目光扫到前者手中那份刚刚接到的信纸时，便彻底打消了要说些什么的念头。
突然，墨书抖肩而笑，不知因何发笑，笑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可笑。
“书哥”富大海神情复杂。
“他说，他让我失望了”墨书嗤笑摇头，问道“这话，难道不可笑吗？”
“可能，老孙大哥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富大海默默低下了头。
尽管那封信上写的很清楚，尽管他已经接受当初的孙大胆便是眼下在北陆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上人。
可至少在他这里，孙大胆，还是那个时不时都会从火头军搞来些硬菜，来为他改善伙食的老孙大哥。
马背上，墨书将那份信纸死死攥在手里，直至攥成一团后，这才塞进了怀中。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调整好情绪“将来，我一定会当面找他，问个清楚”
言罢，墨书使劲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精神了一些。
作为一军之主将，他必须去做眼下该做的事，不论愿与不愿，也必须去做。
富大海看着前者，犹豫了许久，最终问道“书哥，其实我有件事儿，始终想不明白”
墨书侧目“想问，为何这次我力排众议，将整整五万个名额都分给了猛犸？”
“嗯”富大海点头，问道“其实我知道，你压根就不想再去募猛犸的兵，甚至想过将名额全都分给北，东两陆的诸国联军。但最后，你却改了主意”
“我若不募猛犸的兵，那些猛犸的老百姓会如何想？”墨书反问，不等前者接话，他便接着说道
“他们会想，是不是我猛犸的汉子给天公子丢人了，是不是我猛犸的儿郎让天公子为难了。
是不是，天公子已经忘了猛犸，忘了南诏，姑墨，乌末等等，忘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要跟我征战，那我，便带着他们征战，就，这么简单”
“可你……”话到一半，富大海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