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上，城墙根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
在老旧的街道，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
两方追逐着，终于，脚步声逐渐靠近在一起。
遇到了！
一阵风卷着落叶飘过，一连串重物落地的闷声响起。
陆佰和谢清涟站在巷子深处，脚下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与茶馆里那个矮冬瓜修士的死状如出一辙——干净利落，切割精准。
晚风穿过狭窄的巷弄，带着血腥气和远处市集的喧嚣。
陆佰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点幽光，拂过其中一具尸体手腕上的金属环。
光脑屏幕虚影弹出，数据流飞快滚动。
“注册时间……新历x年春。”陆佰念出这个日期，眉头微蹙，“一年零三个月前。”
谢清涟抱着剑站在一旁，紫霞在鞘中发出极轻的低鸣，那是感应到残留杀气的兴奋。
他看向那些光脑屏幕：“身份信息呢？”
“都是假的。”陆佰手指轻划，调出几份档案，“名字随机生成，来历写的是散修，修为标注在拓海，但实际上，”他踢了踢脚边一具尸体，“这个领头的，至少是去尘中期。”
谢清涟的桃花眼在昏暗巷中显得格外清亮：“他们没开口。”
“对。”陆佰站起身，幽光散去，“从埋伏到被杀，一声未吭。连最基本的威吓或求饶都没有。”
这不符合常理。
修士也是人，面对死亡时本能会驱使言语。
无论是咒骂、威胁，还是乞怜。但这群人就像哑巴，或者说……像训练有素的死士。
陆佰从领头者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块令牌。
非金非木，入手温凉，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却是一片空白。
“没有宗门标识，没有大陆徽记。”陆佰摩挲着令牌边缘，“但炼器手法很特别……不是中州常用的几种。”
谢清涟凑近了些，仔细看那云纹：“有点眼熟。”
“嗯？”
“有点像咱们原本世界东边或者东南边东西的图案。”谢清涟不太确定，“但又不完全一样。”
陆佰将令牌收进纳戒，又检查了其他几人的物品。
统一的制式武器、统一规格的丹药瓶、甚至连随身携带的干粮都一模一样。
这种整齐划一，绝非寻常散修或小宗门能做到。
“茶馆里那个，”陆佰看向巷口，仿佛能透过重重屋宇看见方才那间茶肆。
“应该是他们的小头目。行事张扬，好色鲁莽，所以被派来中州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探消息、招揽眼线。”
“或者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谢清涟明白了：“我们杀了他，这群手下就追上来报仇。”
“或者……灭口。”陆佰补充，“那小头目死前可能泄露了什么，或者他们单纯怕我们顺藤摸瓜。”
月光偏移，照亮了半条巷子。
陆佰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眸色深沉：“问题在于，他们来自哪里？潜入中州大陆想干什么？今天盯上我们是意外，还是……”
他没说完，但谢清涟懂。
是意外，还是他们本就被人盯上了？
还是说这两年他们闭关，中州大陆并不太平。
几大势力明争暗斗，秘境频现，异宝出世，暗流汹涌。有外来势力混进来搅浑水，也不算稀奇。
但偏偏撞上他们……
“要查吗？”谢清涟问。
陆佰沉默片刻，摇头：“暂时不必。”
他转身看向谢清涟，神色缓了缓：“我们现在还是先去找游渊，路上不宜节外生枝。这些人背后不管是谁，既然藏头露尾，就说明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谢清涟点头，“或者，我们在游渊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杀了这一群人，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
陆佰笑了，那笑意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那就一锅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拍死几只蚊子。
谢清涟看着他，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其实一点没变。
一般情况下，陆佰比起谢清涟自己都算宽容。
但真的，一直挑衅的话，哦，那只能祝你好运吧。
“走吧。”陆佰伸手，很自然地将他鬓角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先找地方落脚。明天一早出发，明天再去找游渊。”
指尖擦过耳廓，温热触感一触即离。
谢清涟垂眼，“嗯”了一声。
耳朵酥酥麻麻的有些痒，他忍不住用手自己碰了一下。
两人并肩走出巷子，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是横陈的尸体和未干的血迹，前方是灯火阑珊的长街。
谢清涟的目光经扫过长街。
灯火依旧阑珊，市集依旧喧嚣，但在修士眼中，有些东西藏不住。
外貌、体型、灵气的流动方式等等。
而此刻，谢清涟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小撮人确实不像是中洲人？
有的气息沉滞如深海，有的飘忽如流云，有的炽烈如地火……都不是中州该有的调子。
要不是白天那一出，谢清涟也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些人的异样，毕竟之前的华国是五十六个民族，样貌跨度还是很大的。
陆佰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糖人（纳戒里面谢清涟没吃完的），竹签在指间转了转，淡淡道：“那看估计是周边几个大陆的修士都有偷偷来的。”
“这的话，刚刚那群人可能只是单纯的报复我们杀了他们的头儿。”
谢清涟蹙眉：“这么多外来修士聚集，城中各大宗门就没反应？”
“反应？”陆佰轻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你看巡城的守卫，可曾盘问过任何一个？”
谢清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队穿着软甲的修士正从街角转过来，目不斜视地走过几个明显气息外露的外来者身边，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视而不见。
“游渊知道。”谢清涟得出结论，声音平静，“不仅知道，还默许了。”
甚至可能是……有意放进来的。
陆佰将竹签随手一抛，那根细竹在空中化作飞灰，消散无形。
“明天大会，问问他就知道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明天早饭吃什么，“现在先找地方落脚。”
两人没去城中那些知名的客栈。
那里想必已经鱼龙混杂。
陆佰领着谢清涟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僻静巷尾的小院前。
院子不大，青瓦白墙，门楣上挂着块旧木牌，刻着“归云”二字，字迹还有迷糊。
谢清涟撩起眼皮，看陆佰，他怎么对这还挺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