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师傅,您看这包装设计成这样成不?”金发姑娘指着画册上的图案,中文说得磕磕绊绊,“木槌敲在榨具上,旁边画油菜花,颜色用金黄的,像您榨的油。”
胡德山眯着眼睛看,烟袋锅在手里转了转:“花能画得再碎点不?像风吹过的样子,菜籽开花时,风一吹就跟撒金似的。”
姑娘眼睛一亮,拿起笔在旁边画了几笔:“这样?”
“差不多,”胡德山点点头,“别把木槌画得太直,咱打锤时,木槌是晃的,有劲儿。”
年轻徒弟凑过来看,手里还捏着刻了一半的木牌:“胡师傅,这洋姑娘画得比我刻得好看。”
胡德山敲了他脑袋一下:“你那是功夫没到,等你能把‘胡记’俩字刻出筋骨来,比画好看。”
国外研究员举着摄像机,笑着说:“胡师傅对传统很坚持。”
“不是坚持,是得像样,”胡德山往老榨机里添了把菜籽,“就像你学中文,发音不准,别人听不懂,白费劲。”
姑娘捂着嘴笑:“我爷爷也是手艺人,做面包的,他说揉面得顺着筋道来,跟您说的打锤一个理。”
“对喽,”胡德山抡起木槌,“万物都有性子,得顺着,不能硬来。”
胡小满端着茶进来:“研究员,尝尝咱的野菊花茶,败火。”
研究员接过茶杯:“胡先生,博物馆想跟您合作,做套‘世界老榨机’系列文创,用您的油坊故事当封面,行吗?”
“文创是啥?”胡德山没听懂。
年轻徒弟抢答:“就是把老东西做成好看的玩意儿,让人买。”
“能让更多人知道榨油咋回事,就行,”胡德山看着姑娘,“但图案得我审,不能瞎画。”
姑娘连连点头:“一定请您审,您是老行家。”
老木匠背着工具箱进门,看见院里的外国人,愣了愣:“德山,来贵客了?”
“来画油坊的,”胡德山招呼他,“快看看这姑娘画的榨具,像不像你做的。”
老木匠凑过去,指着画里的铁箍:“这箍太圆了,我打的有棱,那样才咬得紧木头。”
姑娘赶紧改:“爷爷说得对,我没注意细节。”
“做手艺就得抠细节,”老木匠拿起姑娘的笔,在铁箍上画了道浅痕,“这儿得有个小豁口,是敲打时崩的,老物件都带着点小毛病,才真。”
老李头拄着拐杖进来,看见老木匠在画画,嚷嚷:“你们这是要开画坊?把我那铁砧也画上,不然偏心。”
“画,都画,”胡小满笑着说,“李爷爷的铁砧,一锤能砸出火星子,最有气势。”
老李头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当年给八路军打马掌,就用这手艺,结实!”
年轻徒弟好奇:“李爷爷,打铁跟榨油有啥不一样?”
“都得使劲,但劲儿不一样,”老李头比划着,“打铁得猛,一锤定音;榨油得匀,细水长流。”
国外研究员举着话筒:“几位师傅年轻时,没想过老手艺能这么火吧?”
“火不火不重要,”胡德山磕磕烟袋锅,“当年饿肚子时,能榨出点油给孩子抹馒头,就知足。”
老木匠接话:“我爹说,手艺是饭碗,得端稳了,别让它砸了。”
姑娘忽然问:“胡师傅,您收了徒弟,会把所有本事都教给他吗?”
“咋不教?”胡德山看着年轻徒弟,“但他得先学会挑菜籽,一百斤里挑出三两坏的,这眼力得练半年,急不得。”
年轻徒弟挠挠头:“师傅,我现在挑一百斤,最多错五两。”
“还差得远,”胡德山瞪他,“等你能闭着眼摸出好籽坏籽,再说学打锤。”
胡家婶子端着油饼出来:“都尝尝,新榨的油烙的,香得很。”
姑娘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比面包房的黄油香!”
“那是,”胡家婶子笑,“黄油哪有咱这菜籽油实在,能炒菜,能烙饼,还能抹伤口,用处多着呢。”
老李头啃着油饼:“当年我打铁烫着手,就抹这油,好得快。”
国外研究员拍着视频:“这油是万能的。”
“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胡德山看着院里的老榨机,“它不光能出油,还能聚人,你们看,老的少的,本地的外地的,都能在这儿凑一块儿。”
年轻徒弟忽然说:“师傅,我爹想来看看,他也想学着种菜籽,给油坊供货。”
“欢迎,”胡德山点头,“让他来,我教他选籽种,咱油坊的菜籽,得是最好的。”
姑娘翻着画册:“胡师傅,我想加段文字,写您说的‘油能聚人’,行吗?”
“行,”胡德山往她手里塞了块油饼,“就写‘油香漫过青石板,人就聚来了’。”
老木匠看着姑娘写字,忽然说:“我孙子小木,也爱画画,下次让他来跟你学,俩人能凑个伴。”
“好啊,”姑娘高兴地说,“我教他画西洋画,让他教我刻木头。”
胡小满接电话回来,笑着说:“爹,大学民俗系说要开‘古法榨油’选修课,请您去讲课。”
“我哪会讲课?”胡德山摆手,“我只会榨油,让教授讲,我去演示就行。”
“您演示就是最好的课,”研究员举着摄像机,“我拍下来,带回博物馆,让外国人也学学。”
老李头敲着拐杖:“德山,你可得露一手,让他们知道咱老祖宗的厉害。”
“露啥呀,”胡德山抡起木槌,“好好榨油,就是露脸了。”
木槌落下,“咚”的一声,金黄的菜籽油顺着榨具流淌,滴在陶瓮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姑娘赶紧画下来,嘴里念叨:“这声音得记下来,太有力量了。”
年轻徒弟蹲在旁边看,忽然说:“师傅,我好像能听出籽壳爆响的规律了,像打拍子。”
胡德山停下锤:“嗯,有点意思了,再听半个月,我教你炒籽。”
国外研究员问:“胡师傅,选修课要讲多久?”
“讲到他们学会挑籽为止,”胡德山笑,“学手艺急不得,得慢慢来,就像这油,得慢慢榨,才香。”
老木匠收拾工具要走:“德山,明儿我送新做的滤油布来,用的是新棉花,滤得干净。”
“成,”胡德山应着,“顺便把小木带来,让他跟这姑娘聊聊画画。”
姑娘赶紧说:“我带了颜料,让他画老榨机,我画他刻木头。”
胡家婶子在厨房喊:“开饭了,蒸了新米,就着油泼辣子吃,香!”
众人往厨房走,年轻徒弟扶着老李头,姑娘跟老木匠聊木刻,国外研究员举着摄像机,拍下这热闹的场景。胡德山走在最后,看了眼老榨机,木槌静静地靠在旁边,像在等下一次敲打。
他忽然说:“这油坊啊,就像口老锅,啥都能往里装,装得越多,越香。”
没人接话,但脚步声里,都带着股踏实的劲儿,像木槌敲在榨具上,一下,又一下,稳当,有力。
胡小满扶着老李头刚迈进厨房,就被灶台飘来的辣子香呛得直打喷嚏。胡家婶子正抡着锅铲翻炒青菜,菜籽油在铁锅上滋滋冒泡,溅起的油星子落在围裙上,晕开一小片金黄。“快坐快坐,”她扭头笑,“新蒸的米饭拌着油泼辣子,保准你们吃三碗都不够。”
国外研究员举着摄像机跟进厨房,镜头对着油亮的青菜转了圈:“这就是用胡师傅榨的油炒的?颜色真好看,像琥珀。”“那是自然,”胡家婶子得意地颠了颠锅,“咱这油炒啥都香,上次给隔壁张奶奶炒萝卜,她都多吃了半碗饭。”
老木匠摸着小木的头,往他碗里夹了块油饼:“快跟姐姐学学画画,你画的榨机总把铁箍画成圆的,得记着李爷爷说的,带点棱才对。”小木捧着油饼,眼睛却盯着姑娘手里的颜料盒,含糊不清地说:“我会刻木头,能给姐姐刻个调色盘。”姑娘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教你画光影,让你的木刻看起来更立体。”
老李头用筷子扒拉着米饭,忽然指着墙上的日历:“再过俩月就霜降了,德山,该准备收新菜籽了吧?”胡德山刚坐下,闻言点头:“嗯,我让小满去后山看看,今年雨水足,菜籽该长得饱满。”胡小满嘴里塞着饭,含混地应:“我明天就去,顺便叫上王家庄的老陈,他懂菜籽品相。”
“老陈种的菜籽确实好,”老木匠接话,“去年他送的籽榨出的油,颜色都比别家深半度。”国外研究员举着话筒凑过来:“菜籽的品种会影响油的味道吗?”“影响大了,”胡德山放下筷子,“咱这山地适合种‘小粒黄’,榨出的油带点清香味;平川种的‘大扁籽’,油味更醇厚,各有各的好。”
姑娘掏出速写本,飞快地画着胡德山说话的样子:“胡师傅,您种过菜籽吗?”“咋没种过,”胡德山笑,“年轻时跟着我爹种,天不亮就去地里间苗,太阳晒得脊梁疼。那时候哪有现在的拖拉机,收菜籽全靠手割,割完了捆成垛,在场上用石碾子碾。”
“石碾子?”小木抬起头,“是不是像奶奶家压麦子的那种?”“对,”老木匠接过话,“我爹以前就用石碾子碾菜籽,碾完了还得用簸箕扬,把壳子扬出去,剩下的籽才干净。”他用手比划着扬簸箕的动作,“那得看风向,风大了籽跟着壳子跑,风小了壳子扬不干净,是个技术活。”
胡家婶子端来一碟腌萝卜:“快吃菜,别光说话。”她给国外研究员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用新榨的油拌的,酸甜口。”研究员尝了口,眼睛亮起来:“比沙拉酱还清爽!”“那是,”胡家婶子笑得眼角堆起褶,“咱这油百搭,拌凉菜、炸丸子,做啥都中。”
饭后,小木拉着姑娘去院里看他刻的木牌,牌上“油坊”俩字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你看这撇画,我刻了三遍才像师傅说的‘带点劲’,”小木指着木牌,“师傅说刻字跟打锤一样,得有收有放。”姑娘拿出颜料,在字的边缘涂了圈浅黄:“这样是不是像沾了油光?”小木拍手:“像!比我娘擦的桐油还亮!”
屋里,胡德山正跟老木匠合计新榨具的尺寸。“这回的榨膛得做宽半寸,”胡德山在地上画着草图,“去年榨‘大扁籽’时,塞得太满,总卡壳。”老木匠用烟袋锅敲了敲地面:“我看行,回头我让徒弟把木料泡透了,免得日后开裂。对了,你那套老木槌是不是松了?我明儿带刨子来修修。”
“不用,”胡德山摆手,“小满说想自己试试修,让他练练手。”胡小满刚好进门,听见这话挠挠头:“师傅,我昨天拆了木槌看,榫头是有点松,我抹了点桐油,晾几天应该就好。”“别大意,”老木匠叮嘱,“木槌松了打锤易跑偏,砸到榨具事小,伤了手事大。”
国外研究员举着摄像机,镜头扫过墙上挂着的油葫芦:“胡师傅,这些葫芦是装油用的吗?”“是,”胡德山指着最大的那个,“这个能装二十斤,以前走街串巷卖油就靠它。后来有了玻璃瓶,葫芦就成摆设了,不过装的油总觉得比瓶里的香。”他拿下个小葫芦,打开塞子,一股清油香立刻漫开来。
“真的有香味!”研究员惊叹,“是心理作用吗?”“不是,”胡德山盖上塞子,“葫芦瓤透气,油在里面能‘呼吸’,慢慢发酵出点酒香,就跟陈酒越放越醇一个理。”老李头凑过来:“我家还有个百年的葫芦,装的油过年炸丸子,香得能招来街坊邻居。”
胡小满搬来个新做的木架:“爹,这是我照着老图纸做的滤油架,您看看中不中。”架子用的是硬木,格栅做得均匀细密。胡德山摸了摸:“格栅间距再小半分,免得碎籽漏下去。”他看着儿子眼里的期待,补充道,“整体还行,比上次做的稳当多了。”胡小满咧嘴笑:“那我明儿改改,争取能用上。”
第二天一早,胡小满揣着干粮去后山看菜籽。刚到山腰就遇见王家庄的老陈,他正蹲在地里扒拉菜籽荚。“小满来啦,”老陈抬头笑,“你看这荚子,鼓鼓囊囊的,今年准是好收成。”胡小满捏开个荚子,里面的菜籽圆润饱满,呈金黄色:“确实不错,比去年的颗粒大。”
“那是,”老陈得意地说,“今年春天我往地里掺了草木灰,肥力足。对了,你爹让我留的‘小粒黄’种子,我单独收了一筐,晒得干透了。”他领着胡小满往家走,院角果然堆着个竹筐,里面的菜籽闪着油光。“这籽得阴干,不能暴晒,”老陈叮嘱,“不然榨出来的油带焦味。”
胡小满装了半袋种子,谢过老陈往回赶。路过溪水时,看见几个孩子在摸鱼,其中一个举着鱼欢呼:“快看,这么大条!”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榨完油,娘总会用新油给他炸小鱼,金黄酥脆,能下两碗饭。
与此同时,油坊里来了位不速之客。是县里非遗办的小张,拿着份文件来找胡德山:“胡师傅,您这榨油技艺够申报省级非遗了,填了这份表,过阵子专家来考察。”胡德山看着文件上的“传承人”三个字,皱起眉:“我就是个榨油的,哪算啥传承人。”
“您咋不算?”小张急了,“全县就您还保留着全套古法工序,从种籽到榨油,一个环节都不少。上次来拍纪录片的都说,您这手艺在全国都少见。”老木匠在旁边帮腔:“德山,这是好事,让更多人知道老手艺,咱脸上也有光。”胡德山犹豫着拿起笔:“我字写得不好。”“我帮您填,”小张赶紧递过笔,“您说我写。”
姑娘和小木趴在院里的石桌上画画,小木的木刻调色盘已经初具雏形,姑娘则在画榨油的场景,胡德山抡锤的样子被她画得虎虎生风。“姐姐,你看我刻的花纹,像不像菜籽荚?”小木举着调色盘问。姑娘凑近一看,盘沿果然刻着一圈荚子图案:“太像了!等上完漆,肯定好看。”
老李头拄着拐杖来送铁砧,说是给胡小满练手打锤用的。“这砧子陪我打了四十年铁,”老李头摩挲着砧面,“当年打马掌、打农具,全靠它。现在给小满练手,也算物尽其用。”胡德山把铁砧摆在院里,沉甸甸的分量让地面都颤了颤:“这玩意儿好,砸起籽来稳当。”
国外研究员跟着胡德山学炒籽,蹲在灶台前扇风,呛得直咳嗽。“火不能太急,”胡德山用长柄铲翻动锅里的菜籽,“闻着有焦香味就关火,不然油会发苦。”他把炒好的菜籽倒进石碾子,“接下来碾成粉,这步得碾得细,不然出油率低。”
研究员看着石碾子慢悠悠转着,忽然问:“为什么不用机器碾?更快。”“机器碾得太狠,会把籽壳碾碎混进去,油就不清亮了,”胡德山解释,“石碾子有韧劲,能把籽压裂不压碎,壳是壳,仁是仁,分开得干净。”他指着碾盘边缘的纹路,“这纹路是老辈人设计的,顺着籽的纹理走,事半功倍。”
小木举着调色盘跑进来:“师傅,姐姐说要给调色盘上油!”胡德山看了眼盘上的菜籽荚花纹:“用新榨的清油擦三遍,干透了再用,越用越亮。”姑娘拿出刷子,沾了点油轻轻涂抹,木盘立刻泛起温润的光。
胡小满背着菜籽回来,进门就喊:“爹,老陈的‘小粒黄’真不错,我尝了尝,又香又脆。”他把种子倒进簸箕,“我挑了些饱满的,准备明天种在后院,试试能不能长出苗。”“行,”胡德山点头,“种的时候掺点沙土,这籽怕涝。”
老木匠扛着修好的木槌来,往地上一放:“试试,我加了个铜箍,更结实。”胡德山拿起木槌掂了掂:“手感正好,你这手艺,年轻时候能当木匠状元。”老木匠笑:“别提当年了,现在能给油坊打打杂就知足。对了,滤油布做好了,用的是新摘的棉花纺的线,滤得细。”
胡家婶子在厨房喊吃饭,今天做的是油泼面,面条上浇着滚烫的菜籽油,呲啦一声,香味瞬间填满整个油坊。“小张,快尝尝,”她给非遗办的小张端来一碗,“这油就是用德山新榨的‘小粒黄’做的,香得很。”小张拌着面,吃得满头大汗:“比城里买的香油还香!难怪能申报非遗。”
申报材料交上去没几天,专家就来了。领头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戴着放大镜仔细看榨具的结构。“这榨膛的倾斜角度很讲究,”老教授摸着木缝,“三十度,不多不少,刚好让油往低处流,还能省力。”胡德山站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木槌的配重也有学问,”另一位专家拿起木槌,“五斤八两,既保证力道,又不会伤着榨具。老祖宗的智慧啊。”小张在旁边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国外研究员举着摄像机,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老教授忽然问:“胡师傅,您榨油时哼的调子有讲究吗?我刚才听见您哼着什么,节奏跟打锤的频率对上了。”胡德山愣了愣:“那是我爹教的,说是哼着省力,没想那么多。”“这叫劳动号子,是技艺的一部分,”老教授眼睛发亮,“得记下来,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
考察完,老教授握着胡德山的手:“您这手艺太珍贵了,我们会尽快上报,肯定能评上。到时候我们帮您建个展示馆,让更多人来学。”胡德山搓着手,不知说啥好,最后憋出句:“我就想好好榨油,让大家吃上纯正好油。”
送走专家,胡小满凑过来:“爹,教授说要建展示馆,咱油坊要出名了?”胡德山没说话,拿起木槌走到榨机前,填进菜籽,抡起锤子开始榨油。咚、咚、咚,节奏均匀,伴着他哼的老调子,金黄的菜籽油顺着槽口缓缓流出,滴进陶瓮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姑娘举着速写本,飞快地画着这一幕,小木蹲在旁边,用刻刀在木牌上刻下“油坊”俩字,刻得比上次工整多了。老李头和老木匠坐在门槛上抽烟,看着胡德山的背影,眼里满是欣慰。国外研究员的摄像机一直开着,记录着油坊里的一切——转动的石碾子,飘荡的油香,还有那句被反复哼起的老调子。
胡家婶子端着刚炸好的丸子出来,油星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快来尝尝,新榨的油炸的,热乎着呢!”众人围过去,你一个我一个,吃得满嘴流油。胡德山停下锤,接过胡小满递来的丸子,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混着油香在嘴里化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比油还醇厚的满足。
小木举着刻好的木牌,举得高高的:“看,我刻的!”姑娘举着画,跟木牌并排放在一起,画里的胡德山抡着锤,木牌上的“油坊”俩字闪着浅黄的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