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主任是见惯了各种更急性、更严重的病情的，杨清清身体里的这块息肉，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严主任淡定地说，“不用手术，你放轻松，相信我。”
不用手术，就不用打麻药，这个孩子就可以留下来。
杨清清尝试着放轻松，她舒展着四肢，想让自己展现出更加配合的角度。可下一秒一种撕裂感传来，杨清清疼得蜷缩了一下，冷汗瞬间便出了，她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努力压制住疼痛感，可仍旧没忍住轻声地喊叫了一声。
谢尽本来在门口等待，他听到杨清清的声音，隔着检查室的门，紧张地问，“清清？”
严主任吩咐谢尽，“你进来扶她一下。”
杨清清大声阻止，“我自己可以起来，你别进来。”可谢尽已经往里面迈了两步，他看到杨清清躺在检查床上，双腿被架高的狼狈模样。
杨清清看到谢尽，她尴尬地侧身想要坐起来，可疼痛让她没有立刻爬起来。
谢尽走进来，他扶住杨清清，弯腰帮她穿鞋。
严主任站在一旁，她笑呵呵地打趣，“清清挺能忍耐，一般人忍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嚷嚷着大哭、骂骂咧咧的病人我们都见过，像清清这样闷哼一声的，不多见。”严主任又叮嘱谢尽，“把这个送去五楼，那里有值班人员，如果没人，墙壁上有门铃，你说是我让送过去的，做病理检测。”
谢尽被塞过来一个一次性杯子，里面有半杯透明状液体，漂着一坨暗红色物质，他问，“这是什么？”
“一块息肉，就是它让清清一直流血。”严主任打量谢尽的表情，她调侃着说，“这不是你的孩子。”
谢尽尴尬地摸了下脸，乖乖地上楼去了。
杨清清留在严主任办公室等谢尽回来，严主任为杨清清倒了一杯水，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这是谢尽第一次打电话求我办事，第一次听到他那么慌张的声音，他很在意你。”
杨清清却问，“我还会流血吗？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严主任说，“最初三天可能会有轻微的出血，血的颜色会从鲜艳变为黑褐色，三天后就不会再有。如果有不舒服的症状，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您。”杨清清小口地喝着热水。
严主任又说，“你以前知道自己有息肉吗？”
“不知道。”杨清清说，“两年前，有两三个月我的例假不太正常，去医院看过医生，当时的医生并未告知我这件事情。这个和怀孕有关吗？”
严主任解释，“有可能是怀孕前便有，有可能是怀孕后激素问题才长出来的，两者都有可能。”
待谢尽从楼上回来，严主任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会发给你。”
杨清清主动说，“严主任，我添加一下您的联系方式，结果麻烦您发给我。”
“可以。”严主任怪异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谢尽。
从医院大楼里面出来，杨清清和谢尽坐在车里，谢尽摸了两个口袋，大概是在找烟，最后他找到了，却想起杨清清，他把烟捏在手里。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两个人都需要安静地喘息。
杨清清说，“我刚才在网上搜了一些资料，网上说如果是孕前长有息肉，会影响怀孕，如果是怀孕后才长有息肉，部分是要终止妊娠才能做手术的。如果是孕前就有，那么它是多么困难才来到我这里，选择我当妈妈。”
杨清清说完，她看着谢尽，期待谢尽会像她一样感动。
可谢尽把香烟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这是他心烦气躁时会有的小动作。
“下载的孕期App上面，很多准妈妈会给孩子起小名，你希望它叫什么名字？是某种水果、还是某种食物？我们两个都没有特别喜欢的水果和食物。”杨清清高高兴兴地说，“小名叫谢小杨，或者杨小谢吧。”
“清清……”谢尽唤杨清清的名字，他知道杨清清说这些，是希望谢尽能像她一样期待这个孩子，可以喜欢上这个孩子。
“谢尽，我们留下它，好吗？”杨清清小心翼翼地问，很久没有这样了，杨清清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谢尽，忐忑地等待着谢尽的决定。
谢尽看着车窗外，他说，“如果你实在喜欢孩子，我们可以领养。”
“我可以有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要领养？”杨清清情绪绷不住，她嚎啕大哭起来，“谢尽，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谢尽放在腿上的手，用力握紧，直到手指发白。他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十分冷漠，“它现在不算孩子，只是一个发育中的胚胎。”
谢尽一直是这样的，他一直没变的，变得是杨清清。
杨清清想起多年前，那次她尚未和谢尽真正在一起。只是李菁菁怀孕、杨清清恰好有了呕吐的反应，谢尽便着急地带她去医院检查，当时的谢尽也是这样的冷漠，那时的杨清清完全相信，万一她真的怀孕了，谢尽那张薄唇的嘴巴里面，会冷血地说出“不要”两个字。
可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杨清清和谢尽关系不深，他们没有相爱，谢尽不想留有孩子做为把柄，是可以理解的，可现在呢，他们感情甚笃，谢尽为什么还会这样冷漠呢？
原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只有杨清清一个人。
杨清清看着谢尽，她嘲讽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不选择送我去离我家最近的医院，偏要来有熟人的医院呢？你是想着，万一孩子有问题，可以立刻做手术，对吗？”
“杨清清，我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杨清清留下严主任的联系方式，就已经表达出来，杨清清不信任谢尽，她不想让谢尽过手孩子的去留问题。
“以前我也这样认为。”杨清清抚开脸上的眼泪，她说，“这个孩子是好不容易来到我们这里的，我们不要决定它的去留，让它自己做决定。”
不要保胎，尊重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如果这块息肉，会影响这个孩子的生存，杨清清会顺从谢尽的意愿，放弃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可以平安无恙，那么，杨清清要尽力保护他。
“如果你实在不想要他，这三天你要虔诚地祈祷，祈祷他熬不过去。”再一次，杨清清站在了谢尽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