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校离开之后,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坐在虎皮帅椅上的王忠嗣,以及站在两侧的白孝德四人。
看到王忠嗣面如寒霜,白孝德拱手道:“晋公,末将没想到陛下这般赏罚不明,既然朝廷刻意打压晋公,末将定当上书固辞不受,与晋公共同进退!”
卫伯玉道:“孝德说的是,我等定要固辞不受,与晋公同进退!”
“唉……末将属实没想到,陛下只给诸位同僚赐爵,唯独冷落了晋公。”王思礼抚须摇头,一脸遗憾。
“哈哈……”
王忠嗣忽然放声大笑,抚须道:“我王忠嗣岂是心胸狭隘之人?自己没有晋升爵位,就让部将也拒绝荣华富贵?
若如此做,我王忠嗣还配做你们的主帅吗?我还有何颜面统领三军?”
众将忿忿不平:“朝廷只给我等晋爵,却唯独遗漏了晋公,实在有失公允,末将等深为晋公不平!”
王忠嗣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冷声道:
“本帅虽极力争取灭渤海之首功,谋求封王之赏,却也深知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道理。今日这般局面,早在意料之中……”
白孝德愤然抱拳:“陛下若先封晋公为王,再召入京师委以大将军之职,末将尚可相信朝廷确有倚重之心。
而今独赏诸将,却冷落首功之臣,纵使加封大将军、太尉、授同平章事,也难掩明升暗降、褫夺兵权之实!”
王忠嗣轻捻长须,目光如炬:“陛下此举,就是要夺我兵权,行那鸟尽弓藏之事。”
始终静立一旁的幕僚吕恢,此刻整了整头上的幞头,沉声献言:“京师的大将军,不过虚名而已,晋公若入长安,便是龙游浅水,万万不可奉诏!”
卫伯玉却面露忧色:“然圣人亲下诏书,以大将军之位相召。若公然抗旨,岂不授人以柄?”
王思礼亦颔首附和:“伯玉所言在理,陛下未给晋公赐爵确属不公,晋公或可上书陈情,甚至亲自返京讨个说法。
但若拒不奉诏,便是将有理之事变作无理,届时朝廷若以‘不臣之心’相诬,只恐晋公将陷入被动,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王忠嗣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帅若是在这龙泉府突染沉疴,需要静心调养,朝廷总不至于连生病都不允吧?”
白孝德、卫伯玉闻言,眼中顿时闪过领悟的光芒。
“如此倒是可行,晋公可以此为由在龙泉城休养一年半载,任他朝廷千般算计,也找不到诬陷晋公的把柄。”
王思礼却依旧面带忧虑,捻须沉吟:“诈病虽可解燃眉之急,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时日一久,难免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先拖上一年半载再说!”
王忠嗣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眸子里满是不屑。
“说不定届时这片土地上又有异族崛起,我王忠嗣身为边军统帅,督师平叛责无旁贷。
待平定叛乱后,本帅旧疾复发,不得不再次休养。
待病愈之后,又有新的边患滋生,本帅自当再度出征......如此循环往复,我倒要看看,朝廷能奈我何?”
吕恢对王忠嗣近乎“无赖”的应对之术深表赞成。
“既然朝廷对晋公不义,就不能怪晋公耍诈。无论如何,晋公都不能回长安,否则只怕凶多吉少!”
卫伯玉一脸不解,喟叹道:“帝王之心当真如此难测?晋公为朝廷立下灭国之功,不给晋升爵位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鸟尽弓藏?”
王忠嗣叹息一声,幽幽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问皇帝因何为难我,皆因我是太上皇的义子。
前几年大唐遍地烽火,内忧外患,皇帝不得不启用我坐镇河北。
如今安史之乱平定,吐蕃与渤海又相继被灭,大唐既无内忧亦无外患,他李瑛自认为高枕无忧,自然容不下我掌握兵权。
若是李瑛痛快的授予我王爵,或可说明他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在我交出兵权之后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而现在他赏罚不明,对我明升暗降,分明是包藏祸心,让我不得不防!”
三将闻言,纷纷拱手宣誓:“我等能有今日之富贵,全靠晋公一手提拔,若朝廷要为难晋公,我等决不答应,誓与晋公共进退!”
“错了!”
坐在虎皮帅椅上的王忠嗣摇了摇手指,“你们如果当真感激本帅的提携之恩,那就要该进则进、该退则退,如此才能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加害于本帅。”
唯恐三人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王忠嗣解释道:“倘若有一天,本帅被逼无奈只能进京,那么一定会举荐你们三人中的一个执掌河北军,到那时你们必须当仁不让,将这支本帅一手拉起的队伍掌控在手中。
只有如此,本帅进了京之后才不会成为砧上鱼肉,才不会成为被人随意宰杀的羔羊!”
白孝德三人恍然顿悟,纷纷抱拳:“末将明白了!”
吕恢捻着胡须道:“可倘若朝廷不同意晋公的举荐,另外派人来执掌这支兵马,又该如何?”
王忠嗣笑道:“那我就继续养病,天知道我这病猴年马月能好?”
“哈哈……”
白孝德三人齐声大笑,“晋公身体欠佳,这个冬天一定好好养病,军中事务交给我等即可。”
商议完毕,王忠嗣当即命吕恢起草一封谢恩奏折,感谢皇帝对河北将士的封赏,更感谢陛下对自己的器重与信任,但自己感染了风寒,病情严重,暂时不能回京,请陛下见谅。
奏折拟定,随即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王忠嗣躲在皇宫内深居简出,对外称病,将军中事务悉数交给白孝德、卫伯玉、王思礼三人处理。
为了安抚渤海国的百姓,王忠嗣不经朝廷批准,便任命幕僚吕恢为龙泉府府尹,又派了其他的几个幕僚带兵赶往龙原府、率宾府、扶余府、长岭府、显德府等地担任地方官,力争迅速掌控东北的局势。
在大钦茂投降之后,这些州府的武装势力已经迅速瓦解,王忠嗣派遣的幕僚迅速掌控了各地,唯有赶往显德府的幕僚被安守忠撵回了龙泉府。
“安守忠竟然阳奉阴违,走到显德府驻扎下来不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王忠嗣获悉安守忠率领的辽东军并没有撤回营州,竟然在走到显德府的时候赖着不走,顿时勃然大怒,打算兴兵问罪。
吕恢建议道:“安守忠屯兵显德府,必有朝廷指示,晋公不可将此事闹大,对辽东军视而不见便是。”
“先生所言有理。”
王忠嗣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没有奉诏返京已经理亏在前,现在跑去质问安守忠,肯定会被怼的哑口无言。
更重要的是,自己目前并不打算谋反,暂时也没有谋反的实力,只想掌控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自保,让李瑛不能随便拿捏自己。
如果自己现在兴兵向安守忠问罪,反而被朝廷抓住把柄污蔑自己有不臣之举。
既然这样,那就让安守忠在显德府赖着便是,两地相隔六百里路,安守忠的辽东军只剩下五万多人,自己也不怕他搞事,大不了率领自己的河北军跟他的辽东军碰碰便是,谁怕谁!
消了气之后,王忠嗣便对屯兵显德府的安守忠不闻不问,却命白孝德、卫伯玉等人暗中招募渤海人扩充兵力,以防朝廷向自己发难。
站在渤海皇宫的大殿前,感受着凛冽的寒风,王忠嗣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举目望向长安的方向,低声自语,似说与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帝王听
“李二郎啊李二郎,你可不要逼人太甚!”
“你想兔死狗烹,就不怕猎狗被逼急了眼反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