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北荒辽阔的原野。风家军大营深处，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将三道拉长的影子投在帐壁上。
诸葛凤梧素衣如雪，端坐主位。
她没有风二爷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经历，也不曾与那些将士出生入死、浴血奋战。
在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认知里，军人天职便是服从。
一旦生出二心，无论曾立下何等赫赫战功，都只能有一个结局——清理门户。
“至于那些战功，”她微微直起身，嗓音淡漠如雪山之巅永不融化的寒冰，“借助风家资源立下的功劳，岂能反过来成为要挟风家的筹码？若要重整风家军，令行禁止，这些人，必须清除。”
“砰！”
风二爷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霍然起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因愤怒而涨红，握着椅背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执掌风家军十万兵马多年，在军中威望卓着，说一不二，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逼迫？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晚辈女子！
“诸葛凤梧！你……”他胸中怒气翻涌，几乎要脱口斥责其狂妄无知。
可就在他张口欲言的刹那——
一股无形却冰冷彻骨的杀气，毫无征兆地以诸葛凤梧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
那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杀意，而是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弥漫了整个军帐，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寸空气。
帐内的温度骤降，角落炭盆里跳跃的火焰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光芒骤然黯淡，空气变得粘稠如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压力。
“锵——！”
风子楚几乎是本能地弹身而起，腰间佩剑瞬间出鞘三寸，凛冽寒光映出他额角瞬间渗出的细密冷汗。
他瞳孔紧缩，死死盯住主位上那道素白身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看似弱质纤纤的女子。
就连帐外值守的亲兵，也莫名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被无形的毒蛇缠上脖颈，不安地挪动脚步，警惕地环视四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却什么也没能发现。
风二爷那已到嘴边的厉声呵斥，被这股如有实质的恐怖杀气硬生生堵回了喉咙。
一股刺骨的寒意自他尾椎骨窜起，闪电般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如坠冰窖。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素衣女子，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口中轻描淡写的“清除”，绝非纸上谈兵的空谈。
她真的拥有实现这句话的、令人胆寒的力量和决绝。
诸葛凤梧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径自起身，走向帐门。
白色的衣袂在凝滞压抑的空气中划开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仿佛斩断了一切犹豫与妥协的可能。
“名单，明日卯时之前，送到我帐中。”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冰冷决断，在死寂的军帐中回荡，字字如冰锥，砸在风二爷和风子楚的心上。
“随后，发布风家军最高集结令，所有在外将士，限期一日，必须回归大本营集结。违令者……”
她微微停顿，帐帘已被她素手掀起，门外冰冷的夜风趁机涌入，吹动她如墨的发丝。
“……斩。”
帐帘落下，隔绝了她清冷的身影和外面深沉的夜色。
但那弥漫帐内、冰冷彻骨的杀意，却久久不散，沉甸甸地压在风子楚和风二爷的心头，也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了整个风家军大营。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风二爷缓缓坐回椅中，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他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挣扎。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子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如何看？”
风子楚缓缓还剑入鞘，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
他走到帐边，目光似乎要穿透那厚厚的毡帘，看向诸葛凤梧离去的方向。“二叔，我们……或许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的思绪回到不久之前。当他和二叔得知风家暗卫的执掌者即将到来时，心中曾充满期待，盼望她能带来扭转乾坤的良策，以应对风家军如今群龙无首、内部暗流汹涌的危局。
然而，诸葛凤梧的到来，却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她没有与他们商议，没有询问军情，甚至没有表露出丝毫合作的意思。
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出现，仿佛他们这两位风家核心人物，仅仅是她用来传达意志的工具。她那强势的姿态，分明是要将整个风家军的权柄，尽数收于掌中！
风子楚苦笑一下。他何尝不感到屈辱？
但他更清楚现实的严峻，风家最重要的兵符随王爷一同失踪，没有兵符，即便是那些保持中立的将领，也未必会听从他们这两位“爷”的调遣。如今的风家军，就像一盘散沙，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患潜伏。
“兵符遗失，我们调动中立将领已然名不正言不顺。”风子楚转过身，面对风二爷，语气沉重而无奈，“她既然掌控风家暗卫，说明是我爹的意思，二叔，或许，眼下我们只能相信她，或者说，相信老祖宗的判断。
按她说的做吧，发布军令！”
风二爷沉默着，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深知，风子楚说的是事实。
风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大秦君主已经确实是向风家动手了，只是他们远在北荒，不好明着来而已。
给他一点时间，总会找到理由的，这就是君臣之差。
“罢了……”风二爷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颓然，却又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就依她所言！是福是祸，我风家……担着！”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
片刻之后——
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