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刻的天气越发寒冷，风雪愈演愈烈。
天地间似被一层厚厚的银纱笼罩，狂风呼啸着卷起雪花，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冰封的死寂。
纪尘曾让固始汗率大军从青海入藏，此时却已经在青藏高原止步不前了。
他们知道纪尘的恐怖。
所以 即使每一人都知道，这里的天寒地冻比刀剑更加致命。
也还是虽有困难，但可以克服。
在顽强的进军。
雪却不见小，更加大了。
实在没办法了。
漫天的风雪中，战马的蹄子一次次在冰上打滑。
尽管已经尽力防滑，但在这极寒之地，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微不足道。
战马疲惫不堪，连最彪悍的蒙古骑兵也冻得手脚僵硬，咒骂声和哀叹声混杂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前方的道路被厚重的积雪覆盖。
不仅阻隔了大军的前进，还对他们的补给和后勤造成了巨大的挑战。
光是入藏就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若继续冒险前行，沿途非战斗减员的数字将会触目惊心，也达不成预定的效果。
即使从山川、河流等温度稍高的地方去绕道。
沿途的非战斗减员也少不了，并且很浪费时间。
原定的进度难以达成。
在几经权衡之后，他们向纪尘请示，详细汇报了眼下的困境。
“勿妄进，按需自理。”
纪尘如此回复。
事实上，这支固始汗大军的主要任务并非进攻，而是堵住藏地的活佛喇嘛贵族的退路。
如今，天降大雪本就已经完成了这一目标。
那些试图逃跑的贵族，面对恶劣的天气和完全封锁的道路，也只能选择就地龟缩。
固始汗向来又听话，后面打欧洲、打印度也是重要的棋子，不必非送掉。
固始汗得令后，终于敢放心了。
到了现在，他才敢确信武王不是像玩死其他族群一样，非要玩死他和他的族人了。
“今日搞场庆祝吧。”
固始汗脸上出现笑意。
让士兵速速原地搭建更坚固的帐篷，劈柴生火，将大锅里的牛肉和青稞煮得浓香四溢。
“虽然武王对未来的构想，我这大汗虽然能当一辈子，但却没法传承下去。”
“我打下的一切功勋，都不会有什么用。”
“但我和我的家人，族人起码还能活着，没有遭遇清算，没有遭遇酷刑，没有被投入重生池中。”
看着冰雪之中摇曳的火光，固始汗满脸笑意。
尽管寒冷依旧侵袭着，但他的心里却暖暖的。
他确实是个贤人，不钻牛角尖，会自己找出路。
在这种情况，亦能畅想美好的未来。
“而且，天下为公，那岂不是代表我的子嗣也有机会坐上天下之主的位置?”
“我的孩子这么多，彼此帮助。”
“还有我言传身教，无论怎么想，都比那些普通人发展的更好吧?就算坐不上天下之主的位置，也不至于太差吧?”
“就算一个个都很失败，但天下为公，也不至于那天莫名其妙就死了吧。”
“我的血脉，至始至终都能传下去，时不时也许还有人能蹦跶上来一下下.........”
“只希望，真的能成。”
“武王逝后，也不会一切变质。”
....................
一封又一封关于纪尘大军停止行动的捷报传入拉萨。
“哈哈哈！”
“时来运转！”
“攻守之势简直异形了。”
“武王的乞活军不是号称无敌吗？如今呢？还不是被我们这雪挡在了高原外！”
“哼哼，他们动不了，而我们前线兵精粮足，就是撑上一两年都不成问题！”
“希望乞活军不会怕了我们这护藏神雪吧！”
“哈哈哈，他们不是狂吗?那怎么不早日进攻?也好早日死绝，省得我们浪费粮草。”
“哼，那个武王，自以为能横扫天下，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事实的残酷。只能在雪地里冻得直打哆嗦！他要是再敢动，恐怕得冻死一半人马！”
拉萨 ，灯火辉煌，暖意融融，与外面风雪交加的世界仿若两个时空。
那些高高在上的喇嘛、活佛们此刻正围坐在一张大桌旁，面前堆满了美酒佳肴，炭火烧得正旺，温暖的气息驱散了高原的寒冷。
他们笑声朗朗，神色舒畅，仿佛胜利已经触手可及。
众人纷纷举杯，欢声笑语间，仿佛战争的结局已经尘埃落定。
而在他们兴奋之余，奋斗在最前线金沙江的人表情却不太好看了。
他们也不会知道后面居然还能莫名其妙的接到前线情报。
他们的求援信，求后面来点取暖物资的信，那是一封都传不出去。
无论是信鸽还是人，望着这茫茫大雪都只能犹如望着大海般叹息。
“高兴的太早了........”
“这天气就他娘的离谱！”
“法王！我们的取暖物资.........很危险了。原本的话，我们省着点用，坚持一个月也许不成问题.......但现在下头甚至开始互相抢了，在大规模冻死之前就有被自己人大规模砍死的了.......”
帕竹法王的亲信一脸绝望。
“我真傻，真的，我还以为不带出去溜，就在这儿等着乞活军来攻，就不会有问题...........”
帕竹法王站在城头，俯瞰着城外那仿佛被风雪吞噬的大地。
他的披风被狂风卷起，猎猎作响，乍看之下气势非凡，但脸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崩溃之色，比之祥林嫂还要麻木几分。
他甚至已经忍不住怀疑了。
这到底是他们后面血祭，祭出来惩罚武王的大雪。
还是那武王血祭出来惩罚他们的雪！
“我真傻，真的........”他自语不断，声音微弱的回荡犹如鬼哭。
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城墙边缘，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站得稳。
他现在是真的要崩溃了。
光知道守城的时候，粮食与水源非常重要，而水，金沙江取之不尽。
所以第一时间就是四处搜罗粮食，为此谁反对就砍谁！
当地大户的头人都被他砍了不少。
但他那时候对天气的严寒严重考虑不足。
因为天气本来都转暖了。
因此对柴火和炭还有牛屎什么的都没重视，觉着够扛到冬天就行。
除此之外就是为了煮金汁特地备了些上好木料。
谁也没想到，都初春时节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寒流突袭了整个高原。
温度骤降，风雪肆虐，金沙江都几近冻结。
这场护藏神雪，原本让他们欣喜若狂，因为它确实挡住了乞活军的进攻——乞活军的各路仆从军被困在冰天雪地之中，寸步难行，乞活军自己也久久不见到来。
可现在才发现，这突然的大寒，越来越恐怖寒冷的天气，对他们同样是场灾难。
取暖物资开始急速消耗，原本的储备根本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寒冬。
军中已经开始出现冻伤和病亡，怨声载道。
他们本就不好的军纪第一时间濒临崩溃。
更可怕的是，面对取暖的生死需求，下面比十八路诸侯还要复杂的各路大军再也无法忍受物资分配的限制，开始互相抢夺，甚至大打出手。
血腥的内斗让情况雪上加霜，物资没有因为人死而减少，反而因为失去合理的分配消耗的更多。
帕竹法王望着城下隐约传来的混乱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惨烈的画面。
军中兄弟刀剑相向的哀嚎，冻死街头的士兵，甚至是为了一点炭火而互殴致死的混乱场景。
他感到自己的手脚冰凉，甚至有些发抖。
“我真傻，真的........”他再次念叨，眼里竟有一丝湿润。
心中一阵发憷。
“想办法先镇压！”
“告诉下面的各路土司和头人，我会找来一切可以烧火的东西的！我会想办法让大家都能暖和！让他们再等等！”
“让他们要以大局为重啊！”
“大局！懂不懂什么叫大局啊！！！武王虎视眈眈，他到来之后，若无法阻挡，我们都得惨死啊！！！”
帕竹法王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在发泄自己要崩溃的情绪。
他真的很绝望。
因为眼看着继续下去。
等不到乞活军来。
他们就得自相残杀，然后全冷死个干净了。
他现在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既希望乞活军早点来，大家速战速决。
又希望乞活军别急着来.......
否则就现在这种姿态，绝对一触即溃！
没有办法，他只能命令拆毁所有不重要的居所，搜罗朽木取暖做饭。
他命令下面的深挖洞，大家挤在一起取暖。
时间流逝着。
一连几天过去。
纪尘迟到了。
而他们寒冷的问题也还没有得到解决。
并且，深挖洞这个指令还屁用没有。
他们驻扎在金沙江流域，城内没什么山，还四处环水。
挖洞躲里面的操作使得大家伙更冷了。
这也让帕竹法王的威信大大降低了。
下头再次开始互相斗了起来，这一次帕竹下令都不咋管用了。
“啊！”
“啊！”
“啊啊啊！！！”
“武王！武王！你快来吧！”
“你不是要打完我们回去过年吗?你还不来，年都要过完了啊！怎么堂堂武王，说话跟放屁一样啊！”
帕竹法王抱着头，发出了不是哭，不是笑的凄惨之声。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带这群垃圾兵了。
他的手下的手下都不一定算是他的手下。
更何论其他喇嘛，活佛的手下?
这几日下来，光是平衡各方就使他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俨然也要成为一尊活佛了。
“去，就算是马鞍和枪杆有必要也给我烧了！先取暖再说！”
稍稍发泄之后，帕竹法王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最绝望的取暖方案。
这个方案一出。
他们也可以宣告别想打仗了。
但不这样。
他们现在就得自己相互打死自己了！
...................
“吱吱——”
“吱吱——”
已经被冻结的金沙江上，刺耳的声音宛如无数刀刃划过玻璃般刺入耳膜，令人浑身一颤，就想发狂。
想想指甲摩擦黑板吧。
这是刻入人骨子里的讨厌声音。
一切都是乞活军在在策马狂飚导致的。
他们之所以迟到这么多天。
原因就是他们在等河面结冰，要重新做回骑兵！
马蹄在冰上打滑，然后马掌钉与冰面摩擦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是的。
他们在骑马滑冰！
这番景象堪称离奇又震撼。
冰天雪地间，马匹本该难以行动，但他们却骑马滑冰。
之前被大西军看见的时候，无人不目瞪口呆了。
乞活军也是嗨起来了。
现在完全没有打仗的样子。
每个人都欢声笑语，直呼好玩！
这前行速度，比他们以往骑马也快多了。
等江面上冰的时间，远远比他们赶路的时间要长。
而同一时刻。
金沙江上游的某个关隘，藏兵们已经开始摆烂了。
“喂，这些箭都烧了?那乞活军上来还咋打啊?等死吗?”
前来换班的小队，看着前一个小队直接把箭折断放火里烧，直接懵逼了。
“这样不行啊，虽然那武王屁话连篇，但他在说要砍谁的事情上，从来没说过假的啊。”
接岗的藏兵满是忧虑的说道。
“就算他现在不来，等到一转暖，也保准立刻进攻我们的。”
“届时我们连箭都没有，不得第一个遭殃?”
“我只知道不烧这些箭，现在就得冷死。” 前一个小队的满不在乎，穿着发霉的棉衣，拿着刀，愣是把弩炮的箭矢都给砍了烧火，“我能来这站岗，已经是给那帕竹天大的面子了！”
“楼上摆的箭基本都烧完了，你们待会就烧弓，或者把巨弩啥的给烧了吧........”
“再者，就算弓箭双全也没法打啊！你们自己往外头看看，感受下自己瞎不瞎。”
有小兵指向外面。
到处都是雪。
天上地下无处不是一片白........
整的他们雪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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