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夫人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顾瑾禾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在台下的椅子上，沉默的看完了整场戏曲。
戏曲演完，有些和老夫人认识的大师，都来和老夫人打招呼。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老夫人和顾瑾禾依然还坐在椅子上，谁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当看到老夫人坐在旁边的身影之后，顾瑾禾便知道，老夫人明白了。
明白了她当年的决定，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期间俩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气氛逐渐凝结下来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她的语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这是非要我亲自开口不可了？”
顾瑾禾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老夫人道：“当看了你在白家宴会厅的视频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老夫人想要看到当天晚上的监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老夫人说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做我是你的话，我可能做不到你付出这样的牺牲。”
顾瑾禾开口道：“怎样的牺牲？”
“什么叫牺牲？”
“我为什么要牺牲？”
顾瑾禾的三个问题，让老夫人的脸色逐渐严肃下来。
老夫人道：“你牺牲了自己的名声，救下了那些人。”
“你这样的举动，就是牺牲。”
“你为什么要牺牲，这个问题我也想要问你。”
顾瑾禾淡声道：“所以我这个不叫牺牲，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我应该做的事情，如果这样也叫做牺牲的话，那这天底下该有多少人，做过多少牺牲的事情？”
“您的话，严重了。”
老夫人：“你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顾瑾禾：“在我这里，就是应该做的事，但是在您那里，恐怕这是蠢事。”
老夫人的面色严肃，她的视线看向了柱子上雕刻的壁画，说道：“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可以自己做出决定，不用听取我的意见了。”
顾瑾禾：“所以当年您不听舅姥爷他们的劝阻，一意孤行的生下我父亲，那时候您一定不会想到我会面临现在这样的局面吧？”
而原本这样的局面，应该是老夫人去面对的，但是这一切顾瑾禾都替她扛了下来。
顾瑾禾紧接着问道：“如果您当年知道我会面临现在这样的局面，您还会选择生下我父亲吗？”
老夫人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生下你父亲，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局面。”
但是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要改变那是比登天还难。
也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顾瑾禾垂下眼睑：“所以，您还是不后悔是吗？”
老夫人：“我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哪怕后来证明这是错的，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如果不做的话，结局也不一定就比现在好多少。”
谁也不知道自己没有走过的那条未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
谁也无法预料。
当年老夫人选择生下顾臣君的时候，只是因为那时她还不能接受慕容青澜的逝去，她急需要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来抵消这样的悲痛。
而顾臣君就是那个可以让她减轻悲痛的人。
所以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挠，坚持生下了顾臣君。
在顾臣君遇到车祸之前，老夫人一直都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甚至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当看到白家宴会当天晚上发生的视频之后，老夫人当天夜里就没有睡着觉。
这也是老夫人第一次反思自己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然为什么在顾瑾禾知道身世真相的时候，对待她会是那样一个态度。
从顾瑾禾的变化之中，老夫人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后来在顾瑾禾回来的这些天里，老夫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她思考了近乎一个月，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所以她来找顾瑾禾了，她想要从她这里听到，她想要听到的话。
但是同时老夫人也清楚，顾瑾禾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的。
顾瑾禾看向老夫人，无情的开口道：“您有没有想过，当年顾爷爷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慕容家不冲着别人去，却偏要冲着顾爷爷，在杀害了顾爷爷之后，就没有对顾家其他人出手了。”
“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慕容家是故意的？”
“这是对您的一种警告，慕容家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您，您的想法他们都知道。”
“他们知道您想要怎么安排我父亲，所以慕容家就把顾爷爷杀害了，他们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告诉您，让您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但是这次的警告您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是装作不知道。”
“同样的计谋您用在了我父亲的身上，我父亲过了二十八岁时，并没有发生意外。”
“所以您觉得您没有做错，但是就在您以为就这样的时候，现实给了您一个沉重的打击。”
“或者说是慕容家对您的报复。”
“您接受不了，这些全部都是来自于您自己的问题，所以您建造了庙堂，将自己关在里面两年都没有出来。”
如果因为接受不了顾臣君夫妻二人的死亡，老夫人应该是身体上出问题，而不是心理上。
老夫人就是心理上出了问题，所以才想要建造一座庙堂来稳定自己的内心。
又或者是宽恕自己的内心。
二十年过去，老夫人以为自己挺住了，熬过来了，但是顾瑾禾的出现，打破了这个现象。
也让老夫人不得不直面撕开曾经的伤口。
哪怕鲜血淋漓，也要撕开，扒开，将里面腐烂的血肉剔出来。
只有这样里面才会长出新肉，才能重新愈合。
而不是日积月累下，腐肉增多，直至溃烂到全身。
当顾瑾禾第一次质问老夫人为什么要生下顾臣君的时候，老夫人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